第156章

  “头发也太多了,应该很难薅秃吧……”他一边摸一边感慨。
  戚檐扶了扶额,刚想说觉著有些犯恶心,就好若把什么东西生生从他脑子里抽出去一般,在原先的位置留下了好大一片无可填补的空白,可眼见文侪贴着他,粗鲁地摸他脑袋,戚檐又忍不住想笑。
  “怎么都比头上没几根毛强点吧?”被摁坐在地毯上头的戚檐抬眼看他,故意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摸我,但、我喜欢大哥、摸我。”
  “啧!摸你脑袋上有没有包,少唧唧歪歪些有的没的……我看也没包啊……”文侪抽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在戚檐身侧盘腿坐下来,“说说吧,都忘了什么?”
  “……我要如何知道我忘了什么?”
  文侪闻言看向他,清了清嗓子,而后简要将第一日到第三日的经历讲了一番,这么一讲,他才发现戚檐忘了的事不算多却也并不算少,且戚檐忘却的恰好是至关重要的三件事——
  其一,树干藏尸案;其二,仓库纵火杀人案;其三,也就是刚刚那个玩偶杀人案。
  仅仅是巧合?
  戚檐恰巧忘记了死了人的三次事件?
  文侪通常不会将任何可能存在潜规则或者隐藏规律的事件划入随机事件中,他一口咬定戚檐忘却之事间一定存在内在的关联:“你这几日多留心些,等又发生命案了,我再检验下你的记忆是否正常。”
  “你刚刚说的那俩桩杀人案都是真的吧?我只是给出一种假设,譬如真的是我失忆了么?难道没可能是你凭空多出段记忆么?”
  “刚刚还在问自个儿怎么过来的,甭给我瞎扯……”
  文侪言罢贴耳于门,正打算确认外头那玩偶走没走,谁料门外忽而传来袁景的一声大吼:
  “戚檐——!下来开会!”
  文侪给那人吼得心脏猝然加速,登时双腿发软,只还转身倚着门缓缓吸了几口气:“小袁这嗓门了不得啊,听她声,应是在楼下……”
  “照你先前描述,出现诡异东西时,这些固定npc应不会在公共局域出现,外头怪物多半已消失不见了。”戚檐伸手缠住他的手臂,“走,咱们开会去。”
  文侪那平时健步如飞的,这会儿被人拽着却依旧纹丝不动,他说:“嗳,我就一定要去吗?”
  戚檐一愣,便随着他一道笑起来:“还是咱们大哥会钻空子啊……说得也是,毕竟她也没喊你名字……成吧,我自个儿下去,实在不行再上来找你。”
  他笑着笑着便将指钻去文侪摸着门把的指下,一面要将他的指掰开,一面要拿肩膀把他顶去后头,谁料文侪早预料他会有这一举动,一声不响地压下门把,叫二人近乎是一块往外头摔出去。
  好在他二人一个抓门,一个抓门框,仅仅朝前滑跪了几步,并没瞧见怪物。
  戚檐无奈笑起来,起身时顺带拉了文侪一把。
  文侪的眼睛斜向二楼露台外的阴天,说:“一会儿他们论及杀人案时,你能不掺和便不掺和,就当他们是在自言自语。”
  “哎呀瞎操心。”戚檐轻快地蹲身去拍膝上水迹,觑见文侪的,便顺手帮他拍了拍,“我当年在旭日东升可是隔日忘一回呢!”
  ***
  由于客厅给外人摆了棺木,今儿开会的地点挪去了餐桌上。楼下任怀和袁景已经就坐了,四婆给他们各自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那任怀把筷子一抓,便伸入进汤中夹了个圆胖饺子进嘴。
  饺子烫嘴,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嘶……咱们今儿、哈……柳未感冒也开不了会啊……哎呦真是烫……倒是香……咱们早会就难得聊会天,拉近拉近社员关系啊……烫……”
  他咕咚咽下,袁景却是把拖鞋脱了,双脚上椅抱着,她呆愣地听着,发青的眼圈将她近来的精神状态和睡眠质量说了个七七八八。片晌,她抓着勺子翻搅起沉在碗底的饺子,汤匙转着转着,她忽而捂嘴干呕几声,随即抽噎起来:“我……想回家。”
  见那任社长又往嘴里塞东西,戚檐只好揽活安慰起袁景:“小袁啊,你就当是出来旅行嘛!”
  “旅行?!到现在已死了仨人了!!!”
  “怎么能说是三人?”戚檐将瓷勺轻轻搁下,“死在树里那女人,老管家不都说了是你瞎想的嘛!两人吧。”
  任怀哼笑一声,跨一只腿踩上旁边的椅子,说:“又不是我们死,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先听铿一声响——原来是袁景发了脾气,将面前那碗饺子往前推了一推:“什么叫不是我们死?你怎么知道过几天不是我们死?!”
  她一掌拍在餐桌上,叫汤汁险些溅去戚檐衣服上。戚檐叹口气,便将唇贴去碗沿喝了一口。
  “我、我可早听说了的……”袁景汗毛直竖,不安地环视这栋老宅里的摆设,“你没看到咱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屋子么……听说是因为这老宅没建起来前,这儿就是个乱葬岗……”
  她的黑眼珠子往客厅方向瞟了一眼,蓦地蹬腿将脚塞去桌下,而后捂着耳朵发起抖来:“要不然那些个抬棺的,怎么会把棺材停在这儿呢?”
  任怀捧起碗来喝汤,不屑地从鼻子里哼气:“瞎胡说,反正你们都死了我也没可能死。”
  戚檐心口没来由地发疼,他将胸口摁了摁,问任怀:“社长,您这会儿总这也不信,那也不信的,前些日子你不才说过你也撞过鬼么……”
  任怀愣了愣,右手忽而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他将嘴唇咬得发紫发白,淡定地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和注射剂,只一声不吭地将药剂注入青色的血管当中。
  注射完毕,针管和药瓶皆叫他拿手一扫,刮去了地上。
  “咔嚓——”
  药瓶碎开的声音就在戚檐脚边响起。
  “社长,您从前还挺有书卷气的,今儿怎么这么粗鲁,遇着烦心事儿啦?”
  “他?他你还不知道?!”袁景尖声喊,“老毛病了!回回要吃药的日子人都躁得不行!”
  戚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起身去捏任怀的肩:“社长,你的手怎么还是抖个没完?”
  那任怀正要把他甩开,戚檐却是抓着他宽松的长袖往上一扯——
  那人手臂上有个鬼脸刺青笑得大咧开了嘴。
  ***
  戚檐一走,文侪便拎着备用钥匙直奔任怀房间去,根据前几日的相处来看,任怀的脾气不错,阳光温柔有耐心,但他可一点不信那任怀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好好先生。
  即便知道这会儿二层就只有他和柳未那么个病秧子,他仍旧没敢太过草率地行事。他小心翼翼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还是不由得捏着把汗。
  一切本都很顺利,直至他灵敏钻入屋中,正要将屋门关上时,一只枯瘦如柴的白手遽然自门缝中插入,吓得做贼心虚的文侪一哆嗦。
  “你要做什么?”
  平日清冽的女声带上好些嘶哑,那只手就那般虚虚地挡着门,可文侪自然也知道此时情况不是将手一推,把门一关便能解决的,于是大大方方将门敞开,迎上了屋外柳未困惑的目光。
  柳未这会儿穿了一身白,一连烧了几个小时,她从肤色到嘴唇都泛着层不健康的灰白。只是当下她身上已没了戚檐说的褐色疮疤。文侪想,大抵是病好了的意思。
  “起来了?身子还好么?”文侪冲她笑得很温柔,“纵然你这会儿身子舒坦了些,也该回屋好好休息才是。天凉,可得当心复发……站得累不累,不如下楼去和大家坐着一道开会?”
  “我不去……我、讨厌戚檐。”柳未瞧着还有些虚弱,她将门推开,转而入屋抱膝坐在了地毯上。
  “哦?为何讨厌他?”文侪像是抓到了一条大鱼般禁不住兴奋起来,却还是尽可能遏制住上扬的嘴角。
  “他今早乱翻我东西!他不信我,他也、也逼我!!你和他不一样,你会信我的对吧?”柳未仰首看向文侪,空洞的眼中觑不着一点情感。
  “当然。”文侪从容说着违心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
  柳未低声呢喃,文侪原以为她这状态应算不上清醒,便想再诓她几句,自顾翻找东西去,哪曾想他刚往任怀桌边走了几步,又听柳未冷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任怀的房间?你也要翻他的东西吗?”
  “啊、啊?”文侪回首,攒起眉,摆出个好似很无辜的神色,“在这儿成为任怀的房间前,不也是我家的客房么?我有东西落这儿了,得好好找找……嗐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征求过任怀他的同意了。”
  “是吗……”柳未似乎并不全信,嘀嘀咕咕说,“得同任怀确定一下才行啊。”
  “柳未!”文侪忽然大步走至柳未面前,将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起来,“我不是说了我信你么?如果你不信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要信你?你不能这样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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