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戚檐念着,将那些残肢拼凑在一块,最后告诉文侪:“都齐了,差个脑袋,里头还有把尖刀。”
文侪正要接刀来看,却听顶头咚咚两声,边缘忽而冒出一颗脑袋。
文侪吓得险些窜去树后,定睛一看竟是那老管家。
他并不清楚那人是如何悄无声息进入这上锁的杂物间的,所幸那人似乎没看到树后的尸体,只是笑着说:
“俩位少爷,到休息时间了——!”
没辙,这是反抗不了的老规矩。
戚檐将小刀藏进袖中,便跟在那不情不愿的文侪后头,在老管家的注视下,各自回了房。
临别前,文侪同他说:“明儿起早点,我醒了便去找你,若你先醒,便来找我。”
戚檐给他送个飞吻说晚安。
***
次日清晨,文侪失踪了。
第114章
戚檐睁眼时恰是早晨7:30,他因没瞧着文侪的影,确信自个儿起得比文侪早,生了好些欢喜。然而当他兴奋地冲去文侪房间,却只得来一扇没锁的门和一个空荡无人的房间。
外头的雨下个不停,别墅还是如常的潮湿,院子里也照旧淩乱肮脏,这宅邸一如既往,唯独戚檐像个疯子般在宅中疾驰。
他把能开不能开的门都开了个遍,能闯不能闯的房间也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还往外头跑,往雨里跑,直到被突然出现的老管家拦住,用百般含蓄的话告诉他——不能走了,已经到阴梦的边际了。
文侪人间蒸发了。
那人悄无声息地从阴梦中消失,戚檐甚至不知这局结束后,他还能否再次看见文侪。
他叫外头凉雨冻得不受控地发抖,忽而想起那两张存盘纸,又疯了般跑回宅子去找。可到头来,他也仅仅寻到自己那张,另一张随着他的主子一道没了踪影。
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慌,逮住人便问周宣在哪儿。多数人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似乎连他指的是谁也不大清楚,只有那坐在二楼小客厅的医生俞均向他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神色从容,白大褂如往日那般的洁白,唯有鞋底踩了一片血。
***
空洞的无力感像吸水后胀大的海绵一般塞满了戚檐的五脏六腑,可他还在大口往肺中灌入漫着血腥味的潮湿空气。
他翻开掌心,在恍恍惚惚间盯住了因跌倒而挤入指缝的脏泥。
说不上茫然无措,可他还是觉着气管某处似乎生了颗肉瘤,叫他连气都喘不顺。
文侪就这么抛下他不辞而别了?
真无情。
真讨厌。
要是能把那人牢牢拴在他身边就好了。
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叫戚檐自个都觉着荒唐,他勾唇笑了笑,旋即将手在雨水间洗净。已被雨水浸得透明的白衬衫紧贴着他的上身,皮肤的颜色融在灰绿色的草木间,被大雨模糊开。
他慢腾腾踱步至距离那个满溢的池塘不远的小木屋,可走着走着,却忽然在大雨中跑了起来——他不想让文侪心疼被他浪费的时间。
虽说他瞧着风风火火,可当他停在那屋子前时,倒还算有点礼貌,知道要敲门。然而他也不过敲了三下,在没听见应答后便像屋主般光明正大地推门而入。
不是什么温馨的、有着暖炉的森林小木屋,一把斜放的细剪子给戚檐来了个“开门红”,戚檐单瞥了眼被划开道血口的手臂,连血也没抹便移开了眼。
——那玩意平日里够他演一出鬼哭狼嚎的戏码了,但缺了看客,他哪里还有唱的兴致。
戚檐打从开始接这阴曹来的委托起,便总下意识往犄角旮旯去,总认为那些地方最脏也最是容易藏着些重要线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屋子四角虽都堆积了不少木箱与各式工具,却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他倒没因此次受挫而止步,只倏忽想起阴梦第二天,那园丁手里握着把系着平安结的铁铲,便开始在明处卖力翻找起来,遗憾的是依旧是一无所获。
嗳,这也没啥好奇怪,毕竟如若那树干藏尸为真,那么铁铲之类的作案工具自然要收好才能安心。
戚檐也不纠结,转而掀开炉竈上的烧水壶盖儿,里头涌出的热气险些在他脸上蒸出水珠。
水还烫着,下头炉子里的火却给人灭了。
那么屋子的主人在哪儿呢?
在床底?在门后?还是紧贴着窗户死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所以,他会在哪儿发现一双瞪大的、血红的眼睛呢?
戚檐根本不在乎。
那就等主人自个儿出来吧。
他随手将从顶柜里翻出的茶叶包倒入桌上茶壶中,右手拎了烧水壶便往茶壶中倒水。
现下,即便被斩断的两根手指已经接了回去,可活动起来仍然说不上灵活,每当他盯着那食指与中指上缝合的红线瞧时,心底便会涌出好些异样的情感,更准确而言是李策过分在意那俩根手指了。
岂止是在意,戚檐能够明显感觉到,李策想要的是断指复原。
依照浅显的表层分析,他当然能够将断指同谜题三“被割下的肉”相联系,而“变着法子长会我身上”就可以理解成李策对断指一事执念太深,但由于尝试的失败,因此日思夜想,频繁地臆想断指复原。
可他知道他若真这么答了,必定会空空浪费一次答题机会——他清楚的,这并非正确答案。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戚檐粗略一算,自己到这儿也已经近一个小时了。除了床底没瞅,他都翻了个遍,原是在等着那人自个儿爬出来的,没成想那大概是个触发机制,还得他亲自瞅一眼。
戚檐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蹲身下去,迅速掀开垂至地上的白床单。
满眼红。
一个绑满赤色平安结的铁铲就好若被封印一般孤零零躺在床底,他正要伸手去摸,忽然另一侧垂地的床单一动,一张歪着脑袋的憔悴男人的脸随即撞入他略微缩紧的瞳孔中。
那人是从外边回来的。
狐狸眼弯起来,戚檐拍了拍手上黑灰,站起身厚着脸皮嘻笑说:“老伯,我说怎么没在屋里瞧着您呢!这雨忒大,您瞧瞧,我已给淋成了个落汤鸡……刚缝好的手指真真又疼又冷,就想着在您这儿避避雨,若冒犯您了,我麻溜出去?”
“不必,戚少爷客气了。”
园丁的眼珠子不安地左右晃动,反而是戚檐这客人请他在桌前坐下。戚檐有意叫那人紧张,查找着逼迫那人失言的机会,因而目光总往床底那铲子瞟。
那园丁见状果真如芒在背,他那宽下巴上下颤,连带着牙齿也敲在一块发出喀喀的声响。
“老伯,您放心,我对那铲子不感兴趣的。”戚檐笑眯眯地起身拎壶给园丁斟茶,沸腾的茶水烫得茶杯中白气腾腾,“您也知道的,我同周小少爷关系是顶好,我俩可是能睡一张床的关系,可他忽然就不见了,我心底实在不是滋味……”
“是啊、是啊……您二位打小就是干啥都要黏一块儿的……”园丁脸上的表情蓦然柔和起来,忽闪的烛光照得他面上斑驳,可一张皮肉本就下垂的短方脸忽而更耷拉下去,他反覆搓着手指,“我也没想到小少爷他会……”
戚檐听到“从小”那二字时,挑起半条眉。
是青梅竹马?还是亲戚?
他装模作样猝然叹出一口气:“可到底不是亲兄弟啊!我都这般难过,也不知……唉……”
“你甭说这样的话!纵然是表亲,您二位也是最最亲的!”园丁连连摆手,只是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抖着那粗糙的五指,惊恐地望向戚檐,“您、您伤心了?我原……原以为,您、您再不会……”
“不为他难过,为什么?”发觉那园丁闻言神色诧异,戚檐又转了个语调,“他到底是我的兄弟,哪怕先前有点儿什么什么恩怨,都不至于在小少爷出事后还纠缠不休。您怎会觉着我是那般薄情寡义的?”
“可、可是、是发生了那事,您才变的呀……”园丁生满老茧的粗手像是祈祷一般交叠在一块,被他掐得发红的手背上留有许多指印,“若您真的不再怨恨小少爷他了,我们这些看着您二位长大的,便也安心了……”
戚檐冲他笑:“您当然能放心。”
***
由于他在园丁小屋待得时间过长,错过了午餐时间。那老管家不放心,于是专门来盯着他吃晚饭,不吃完不放人,
戚檐给人逼着吃饭,心里也不大舒坦,索性拿个大勺舀饭往嘴里硬塞。他吃得味同嚼蜡,眼下唯一支撑他在这阴梦里拚死干活的,只有一念——文侪可能在委托铺子里看着他。
戚檐其实也不明白,他自个儿受这么些苦,心急火燎地拚死干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盼文侪能多分他一眼吗?
他也弄不懂了。
从前无意得知他妈对他那不得好死的爸始终痴心一片时,他差些冲去洗手间里把那天的,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的饭菜都给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