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顿了顿,接着说:“昨日我在流民房中翻到几张姓名牌,只是写有我名字的东西停在了【初三】,再没有之后的了。我原身的生命大概就停滞于此,即我是初三以及先前的周宣,而你是全部的周宣,你中包含了‘我’。”
  文侪拿两指捏起那张照片,朦胧的影子褪去后,留下的是站在白板前的一个孩童,那孩童的面容是他文侪少年时的模样,而非戚檐。
  正如戚檐所说,他们俩都是周宣。
  “从已知线索里看来,周宣应该长时间经受着家暴,可为何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分割时间点,他初三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咱们可得好好查清楚。”
  戚檐想起什么,忽然将文侪手中照片抽了出去,待看清了照片上被文侪被厚冬装裹得圆圆滚滚的模样后忍不住笑起来,“比你高中入学的时候还小得多,这时候几岁啦?有七八岁了么?真可爱。”
  文侪懒得同他费口舌,只冷漠截断了他那话题,继续说:“如果周宣的转变发生在这几日浓缩事件中的话,那么比较让我在意的是平大厨之死和校园暴力这俩具有明显消极色彩的事件。平大厨之死极有可能暗示着他的离开,现实点说应该是离职之类的,而校园暴力很有可能意味着,周宣性格由温和转变为急躁,亦或者产生无法控制的暴力冲动。”
  “校园暴力啊……”
  戚檐无端觉得门缝里吹进几缕凉风,于是装出副极冷的模样将文侪扯去了床上,蛮横地拿厚被子把他俩像粽子一般裹在了一块儿。
  肩挨着肩,脑袋靠着脑袋,戚檐恣意妄为的举动本该惹文侪火冒三丈,谁知文侪这回只说了句“还挺暖和”。
  戚檐很满意文侪的话,为了避免那人回过神后又像泥鳅似的往外溜,赶忙接话:“咱们在暗示校园暴力的地方不是找到了黄复的证件吗?当初我俩还在猜他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介入其中的,现下看来,我觉得他那年纪应该不是学生之类,他应该是作为成年人,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哥,我帮你按摩吧?”
  文侪摇头如甩拨浪鼓,可戚檐的大手已经像是过冬燕似的在他脑袋上筑了巢。他三番五次攥住戚檐的腕子要将手扯下去,可在戚檐委屈巴巴地撒泼耍赖后,文侪彻底放弃了和那犟驴硬刚。
  “黄复屋里挂了‘正义’二字,像是个英雄主义者,可在他的房间不还找到了许多自相矛盾的话么?他说要‘助人为乐’,却又说要杀人,替天行道……”
  戚檐的手艺比文侪想的要好得多,尽管那人偶尔还是有些越界的行为,但总体来说他还是被那人伺候得很舒服,叫他带刺的脾气也跟着软下来。
  “像刚出生的小刺猬似的。”戚檐乐乐呵呵,盯着那人的侧颜,差些没忍住亲上去。
  可听了那话,文侪刀子似的目光登时割至戚檐的面上,奈何戚檐的嘴闲不住,又补了一句。
  “哎呦,毛竖起来了!”
  在文侪烦躁地将他推开时,戚檐顺势躺下,只还牵了文侪一只手,笑说:“助人为乐是真的,替天行道也不假,他恐怕是了解到周宣遭受长期家暴的事实后才起了那般过激的念头。至于他是何方神圣嘛,能接触到校园暴力事件,还能有那般正义感的,恐怕不是教师就是警察了。”
  “你怎么总动手动脚的?两个大男人牵个屁的手?!”文侪要把手抽回去,可戚檐不肯放开,反而趁机将文侪也拉着一块躺下了。
  戚檐侧身笑着盯住文侪的眼睛,毫不遮掩眼底的情意。
  “我是同性恋啊,当然要牵男人的手。”
  文侪不自觉将手中笔记本攥得更紧,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张又被他反覆捋平,他背过身去,极卑鄙地选择了逃避。
  “我也想看笔记——”戚檐低声说。
  当然不是真的为了看笔记。
  他搂住文侪的腰,鼻尖埋在文侪淩乱的卷发间,恬不知耻地嗅来嗅去,唯一分寸在于他有意压下去的呼吸声。
  “罢了,我就不信查不到相关的线索,把屋子再翻一遍吧,明早黄复还要发回疯,我试着拿东西去问问,他那时候一直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我总得想办法套出来。”
  ***
  俩人出了房间便开始在老宅中进行地毯式搜查,在一无所获的状态下被周四爷催促着回房休息。
  而从第四日跨到第五日之时,文侪又在极不清醒的状态下将那李策推下了楼,只不过这回戚檐沉默地坐在小客厅,作了个帮凶。
  戚檐原以为这举动多少还算贴心,能缓解几分文侪的自责,可当文侪清醒后,他的情绪还是不可抑制地消沉了许多。
  说实话,戚檐其实不清楚究竟是周宣觉着痛苦,还是文侪自己良心过不去,他当然没问,但他由衷地希望文侪别太沉浸其中,毕竟面对的都是些与他们人生毫不相干的假人罢了。
  第二日醒来后他们先沿着血迹去了那间锁头自动解开的屋子,取了黄复的证件照,而后在黄复扯着文侪领口之时伸到了黄复面前。
  文侪笑说:“黄大哥,您说的‘那事’千真万确是我的错!您不是总说能救我么?您打算怎么救?”
  黄复的脸色倏然间变得刷白,他蓦地狠咬住因干燥而发裂的唇,在血染透他的牙齿前,抱头痛哭起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听‘他’的话,不该的……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文侪厚着脸皮继续问,“你说哪个‘他’?”
  “我可以帮你杀人!可你不听我的,只听‘他’的!”黄复涕泗横流,他不断用拳头捶打自个儿的胸口,就好若恨的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听他的我会如何?”
  文侪很是困惑,对话的方向与主题明显同上一轮出现了偏差,这突然冒出的“他”是谁?
  如果黄复口中所指为周宣父母,那合该是“他们”,所以“他”并非那对夫妇。
  如若黄复所说的“可以帮你杀人”指的是他可以帮忙对付周宣施暴的父母,那么为何不能连“他”一块儿‘杀’了?
  在他发怔之时,那黄复蓦然跪倒在地,面朝大厅中一黑黢黢的角落磕了几个响头。
  “天暗了,鬼要来了,我、我们谁都活不成!”
  第144章
  有气无力的字句好若在黄复口中飘,那神叨叨的说辞唬得周四爷怔愣在原地。他的嘴张开忘了合上,愣是露出上下两行白得发亮的牙。
  没办法,在场的仅有他和俩小的,最后还是他一鼓作气冲过去抱住黄复,控制住了那人儿。
  一向胆肥的戚檐懒懒打了个呵欠,径直往那立着鬼影的角落去,到最后仅仅摸回条黑雨衣。
  眼见周四爷拖着黄复入了一楼的客房,文侪于是领着那迷迷瞪瞪的戚檐上楼回了自个的屋。
  文侪将脚上趿拉的毛拖鞋甩下床,笔尖往本子上一点便开了口:“四谜题还剩三道……根据先前的分析,我觉得二、四里边必有一道事关周宣的暴力冲动。那校园暴力事件不会是白给的……”
  戚檐由他搀着,文侪身子使力,嘴巴也没闲住,只接着分析:“我也说不清理由,但我就是觉得刚刚黄复口中说的不能杀死的‘他’不是人,而是一种心理冲动,眼下也就暴力冲动最为合理,因为那东西也确确实实足够杀死我们所有人。”
  上一局这时间点戚檐还没醒,今早是文侪强行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因而这会儿他倒上床后便好似昏死过去一般。他将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困得仰不起头,应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瞧来已是半梦半醒状态。
  “唔……文哥,以后咱们一块儿住要不要也养只猫?要是能把薛一百顺走就好了……”
  “谁要和你一起住?”文侪的眉差些竖起来。
  “当然是你啊……啊……不喜欢吗?那就再养一条狗。”
  戚檐乐乐呵呵笑起来,文侪斜睨他一眼后却默默收回了目光,只还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翻了个面。
  “别把脑袋埋枕头里,当心闷着给憋死了……困就别硬撑,睡吧。”
  “我不睡,我等你。”
  文侪囫囵看他一眼,笔尖开始摩擦粗糙的纸面,他将四谜题整整齐齐默写了一遍才又停下笔。
  【肆、我于白雪中创出了自己的尸骨。】
  “你当初不是说谜题四映射的极有可能是周宣不听劝么?他不听劝大概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无法自控的暴力冲动;其二,不听四爷、顾大姨等人的意见,他们的意见要想细化目前还有些困难,但估摸着应该不会脱离家庭暴力这一主题。”
  文侪又开始动笔,沙沙的声响绕于戚檐耳畔,惹得那困意渐退的小子悄然将上睑掀开条细缝瞧向身侧人。文侪正写得专注,偶尔眨动的长睫并不携半分媚态,却不知怎么总像是要勾去他的魂。
  高中三年,同作为领着助学金的优等生,二人每月皆要同行往教导处走那么几遭,重点高中的火箭班,老师拖堂是常有的事,他俩并不同班,因而总需要相互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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