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他那俩亲戚告诉我说,他们没打算放弃,即便周宣本人再不愿意,他们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又过一年,再听到周宣的消息时,是周家那四爷在话筒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周宣腿被打断了一只。
我担心周宣的精神出问题,即便那会儿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干的事左右不过像以前那样陪他谈谈心,聊聊天。
在住院期间,我得知了官司打赢了的消息。我以为这场拉锯战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周宣因为心理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只可惜,我因为调职的缘故离开了那座城市,到此我和他的缘分就几乎尽了。
又过了一年多,我从周宣大姨那里听说周宣出院并复学的消息,我当晚高兴得灌了不知多少酒,我想,周宣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想想……
应该不到半年吧。
周宣他卧轨自杀了。
我先从周宣大姨那里听说,而后从新闻报道上看见。
抱歉……就到这里吧?
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
【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
《委托伍2000年鸿运饭店大少爷卧轨自杀案》
日记记录人:文侪(死亡实况代理人三号)
日期:2020年12月6日夜
天气:大雪
周宣他爸妈都是畜生。
本来就累,看这九郎日记也看得心累。
无论如何,九郎周宣自杀的原因还是在于消极地将所有过错一并揽在自个儿身上,家庭暴力与错误价值观对他的伤害太大。大概从很久以前开始,周宣就没有活路可走了。
讽刺的是,他还说什么月亮是青紫色的。
月亮变成青紫色的时候还算哪门子的月亮?
错得太彻底,甚至不知道在哪个时间节点让一切都停下,才有可能让周宣走上正路……
啊、还有李策的日记要整理……
好累。
李策的死因里边还有周宣的一笔债要算呢……
(鬼画符:已阅)
(鬼画符注:太好了,这回没有涂鸦。就是太空了,印俩爪子吧)
(猫爪印*2)
***
【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附录】
整理人:文侪
*
[被阴梦扭曲的三大事实]
一、周宣此生从未遭受过犬类啃咬。(阴梦中癞皮狗咬中其腿部,乃为其因家暴致使腿部残疾的异化。)
二、黄复从未进入过鸿运饭店,甚至并不熟悉周宣的身边人。(黄复与俞均、平佑等人的接触皆为周宣个人的臆想)
三、并不存在通向鸿运饭店的铁路,距鸿运饭店最近的火车站,与饭店直线距离约五公里。
*
[周宣生平经历时间表]
1989【周宣头一次经历家暴】
1990【家庭教师平佑入职】
1991【李家绑架案】+【周宣性向被父母发现】+【心理医生俞均入职】+【大姨请求带离遭拒】
1992【家庭教师平佑首次撰写举报信】+【李策入住鸿运饭店】
1993【照顾李策遭父亲误会】
1994【家庭教师平佑遭辞退】+【周宣头一回冲李策动手】
1995【周宣参与校园暴力事件】+【警察黄复发现家暴,进行心理开导】
1997【成人礼父母当众殴打辱骂】+【周四爷正式委托律师孟碧】+【首次败诉】
1998【二次败诉】
1999【周宣遭父母殴打致残】+【三次胜诉】+【周宣父母入狱】+【周宣入院】
2000【周宣出院】+【周宣卧轨自杀】
———委托伍完成———
第148章
【李策2020年12月6日书,渭止老城时遇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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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李策,1985年晚冬生。
生前在读大三,曾是校古典建筑研究社社员。
我溺死于2006年。
活着苦,死得也不痛快。
***
我家境不错,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个亲姐姐,一家四口关系和谐。
我是在爱里长大的。
*
1991年,我六岁。
家中一亲戚因病去世,那亲戚生前多行善事,因此葬礼规模不小,来吊唁的人也很多。
父母忙于招待宾客,将我和姐姐托付给干殡葬活的师傅的女儿照料。那姐姐叫袁景,当时她方升高中,不过是假期来帮他爸搭把手。
可她那日也不是完全没活儿可干,她偶尔会被人喊去帮忙,所以屋中大部分时间其实就我和姐姐俩人。
那会儿是晚冬了,天暗得早,有人来喊我们去吃饭,我们便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
这是绑架案的开端。
*
我记不大清在废弃工厂里具体经受了什么了,却至今忘不了那绑匪的模样。
他不常搭理我们。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拿了把小刀蹲在我俩身边。
他说,女孩的手指效果更好。
所以他一根根地割下了我姐姐的手指。
姐姐她尖叫得很厉害。
她有心脏病,手指割到第五根时,她便因心脏病发作死了。
可恐吓包裹还是被寄了出去,我也不清楚最终钱有没有到他手里。
他大概也怕。
但他说,下一次轮到我。
那两个月里,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姐姐的尸体,被逼迫着直视她的遗体腐烂冒臭,直到救援人员赶到。
*
案件发生后的一整年里,我都不怎么清醒。
大概是我和姐姐说话被爸妈看见了的缘故,他们带我去了医院,大夫说我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同年,我家好些佣人辞职了。
我想他们应该是觉得我们家晦气。
*
1992年,绑架案发生后的第二年。
爸妈听说我表哥周宣和我患了一样的病,且周家为此专门聘请了个专业大夫,便把我送过去同他作伴着疗养。
那大夫叫俞均,人确实很好,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我的表哥。
表哥他性子温柔,从小就很照顾我和姐姐。我觉得同他一块儿生活,应该很快就能忘了那绑匪,也再不会听到姐姐的尖叫。
*
1993年,我8岁,我又犯病了。
那日我看见绑匪又要拿刀剁手,而这一次果真轮到我了。
我是个胆小鬼,蹲在墙角直发抖。
安慰我的人是表哥,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又亲我前额。
我知道他在模仿姐姐,他学得并不像,可对我还是有点用。
我刚想说话,舅舅就拽着表哥的头发把他拖走了。
舅舅没有着意避开我,怒火上头便对表哥拳打脚踢,直打得表哥瘫在地上吐血。
我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舅舅生气的样子很可怕,他下手重,还一直在大声吼。
后来我发现,舅妈也一样。
自那日起,表哥再不常陪我玩,却依旧时常挨舅舅和舅妈的打。
*
我九岁那年,表哥他对我出手了。
他先是挥拳,后来用脚踢。
我不清楚他是犯了病,还是他觉着不能只有自己挨打。
但我会原谅他。
因为他是我哥,也因为总是他在安慰我、陪伴我。
他拯救了我,
我也想救他。
大概也有同病相怜的缘故。
——我们不是患了一样的病吗?
*
那年年末,我那因绑架案而留下心理阴影的青梅柳未,也被送来周家疗养。
因为她父母觉得女孩子出了精神问题,以后会没人要,会嫁不出去,所以一直不肯带她到大医院看病,到最后她的心理阴影演变成了心理疾病,才抱佛脚似的把她丢到周家来。
谁知她来日竟会成为一个只知维护我表哥的疯子。
*
1995至1996的两年间,表哥对我的殴打变本加厉。
身子被打得太疼时,我就会想起那个绑匪。
绑匪的脸和表哥的脸总是重叠。
也因此,我更加思念姐姐。
姐姐应该知道了,所以她回来找我了。
我几乎每天都和姐姐说话,即便舅舅舅妈总露出古怪的神色。
挨打的日子里表哥总哭着说他爱我,但我开始有些怀疑。
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他爱不爱我都没关系,至少姐姐会一直爱我。
可是,我当时还是比较愿意相信,表哥他是爱我的。
*
1997 年,那年我12岁,表哥18了。
在表哥的成人礼上,喝醉的舅舅和舅妈当着亲戚的面,把表哥打了个半死。
我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舅舅舅妈,又瞧了瞧狼狈的表哥。
我忽然觉得一直以来,我都被表哥他骗了。
表哥他骨子里流着和他爸妈一样的血。
他打我,不是因为犯病,也不是因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