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有吴大在,吴琛若要给某样东西下‘破烂’的定义,十有八九不会离开他那糟糕的家庭。这道题解法可从家庭与翠妈两方面入手。首先,家庭视角,吴琛他明知家庭已经支离破碎,难以维续,却还是自欺欺人,妄图通过挽留母亲,强行营造出家庭美满的景象。至于翠妈视角嘛——”戚檐侧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也很显然了。”
  文侪见他磨磨蹭蹭,于是接了他的话:“吴琛他明知自己的母亲是以怎样不堪的方式来到这渔村的,后来日子又是怎样的难过,却为了自个儿对于‘幸福’的追求,挽留翠妈,并籍此欺骗自我,说她过得幸福。”
  “哥觉得哪个更有可能对?”戚檐伸出手臂给文侪做枕头,文侪却只冲他龇了龇牙,意思是再敢把手臂往他脑袋下拱,他铁定要在他的手臂上留个印子。
  “咬吧,我喜欢哥咬我。”
  眼见戚檐已含笑将手腕伸至身旁了,文侪猛伸手将他手臂一扯,作势要咬,原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曾想戚檐果真不闪躲,连下意识的缩手动作都没有。
  “靠……”文侪甩开他的手,侧过身,背对着戚檐不让他盯着自己看。
  他在翠妈那个圆圈中打了个勾,说:“吴大家暴一事根本没想藏着,可翠妈被卖来这万意村那事隐晦,从邵笔头授课到警局查案,线很长,所以如果必须从家庭和翠妈两个答题角度中选一个,还是翠妈可能性更大些。”
  “没错。”戚檐乐呵呵地从后抱住文侪,在文侪骂脏话前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说,“我很了解哥吧?”
  文侪摇头把戚檐的手甩开,起身便开始默写谜题三,戚檐像个巨型挂件似的贴在他身后,文侪知道解谜时那小子绝没可能松手,也没再推他,只垂首写——
  【参、我收回破烂的渔网,扯谎说今日同样满载而归。】
  【答:“破烂的渔网”指吴琛母亲翠妈。翠妈从前被其父卖入渔村,一直以来遭受着排外村人异样的目光以及吴大的家暴。“我”收回渔网,表明了吴琛以漠不关心的姿态对待翠妈的痛苦,而“扯谎”则说明了吴琛试图通过自我欺骗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负罪感以维持幸福的假象。该谜题是吴琛本人自私想法的缩影,他通过间接手段残忍地对待翠妈,并在由此产生的强烈负罪感中选择了自我欺骗。】
  戚檐将脑袋埋进文侪蓬松的卷发中,悄悄亲了亲文侪的后脑勺,他认为亲后脑勺就好比亲头发,亦或者吻手,不至于太过越界,甚至那迟钝的小子都不会有所意识,可他的爱意总算有个地儿能放放。
  电流没来,象征正确的红圈倒是在纸上显现,墨水缓慢地洇开。
  “哥,我刚刚亲了你的后脑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文侪瞪他一眼:“滚蛋。”
  “不要赶我嘛。”
  文侪见他又开始卖委屈,扑过去便要揍他,哪曾想屋外忽然传来翠妈的敲门声。翠妈催促二人入眠,文侪却松了戚檐的衣领,不死心地去翻出那张纸条,这才躺回床上。
  【村里有两个杀人犯、两个帮凶和五个死人。杀人犯杀了死人,死人也杀了死人。】
  “目前我们已知吴琛他弟是其中一个杀人犯,那么还有一个杀人犯是谁?五个死人,吴琛、翠妈、二麻子、吴大,村中目前还有一个死人以活人姿态出现,那人又是谁?”
  戚檐沉思一会儿,忽而说:“你还记得我们上轮搜索湛三爷家时,有三具尸体背上有字吗?两男一女,其中已有一男一女映射上了二麻子和翠妈。另一具背上刻了‘慷慨’二字的男尸,还映射不上人。可是这村里咱们认识的男人又有多少呢?排除吴琛和吴大,还活着的不就剩下吴琛他弟、湛三爷、村长和阿九了?由于目前村长职位还没发生变动,且调查名单上没有村长,我先将他排除,剩下的就是那三人了。”
  “当时我们分析,那些人的死因皆是背上词语的反义,那么慷慨映射的就是‘吝啬’……”文侪一边说一边想,“谁会因吝啬而死?”
  戚檐说:“从各个层面上来看,都不像是阿九……他同其他人都不一定有什么接触,更别提被人杀。”
  “那么就只剩湛三爷和‘我’。”文侪说,“一个是顶罪的,一个极有可能是真凶……谁死亡的可能性更高?”
  “我不想太凭直觉办事。”戚檐往他那儿挤了挤,脑袋顺势钻进他怀里,“好困,亲爱的,我们先睡吧?”
  文侪盯着那纸条又看了会儿,这才凑过去把灯吹了。
  ***
  沉,好沉。
  有什么东西压着戚檐,遏制了他胸膛的起伏,叫他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他的吐息逐渐变得急促与燥热。
  戚檐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拧着眉抬起惺忪的睡眼,可惜视线灰蒙蒙地模糊不清。他先伸手摸了摸胸膛,见根本没东西压着他,只猜是鬼压床了。
  可当五感渐趋清晰,他却忽觉适才那重量好似向腰腹处转移了,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当他试图摆动身子时,便受其压制,难以移动。
  干涸的喉头滚动着,戚檐抬手揉眼,在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时,他几乎是蓦然怔住了。
  嘴半张着,舌尖一颤,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去。换作任何人,面对这幅场面,都难免惊诧以至于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他的心上人正跨坐于他的腹上。
  戚檐的喉结又动了动,他觉得嗓子眼里干得像是数日没饮水,干得他嗓音都带哑:“文……侪?”
  说不动心是假的,他只怕自己一冲动翻身将那人给压下去。于是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抛去那些个见不得人的龌龊念头,忍住笑问:“亲爱的,梦游啦?”
  文侪不回答,仅定定看着他。从窗外散入屋中的月光包裹着文侪,瞧来既柔软又温和,连眉目间那点尖锐都给藏进夜色中去了。
  戚檐想摸摸他,亦或抱抱他。
  这当然很幸福,也称得上甜蜜。
  一切都很好。
  如果他没看见文侪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刀,而刀刃正冲他捅过来就更好了。
  第173章
  戚檐平生第一次那般用力地把文侪推开,只是掌心还是被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刀伤。血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自皮肉里一点一点地往外冒血珠,它在刀刃轻巧刮过的一刹那,有如溃堤一般,一股脑地往外窜出来。
  戚檐起身便往外冲,早已被烈日灼得变形的门板被他撞上门框,发出闷响。
  好陌生。
  不管是推开文侪的触感,还是文侪的神情。
  又似乎有些熟悉。
  不是推别人,而是被人自后向前猛力推动的感觉。
  戚檐头疼欲裂,只撒腿前奔,再无力顾及其他。
  真烦,烦死了,这天杀的狗阴梦。
  谁来追杀他都行,为啥偏要文侪。
  好容易能和文侪凑在一块儿,他却要跑远?
  “靠……”
  山阶滑,他踉跄往下跑,滑了好几步,好在手抓着道旁的细枝,倒是没摔。
  他脑子转起来,将这渔村可踩的地点扫过一遍又一遍。
  天空灰蒙,身后的脚步声若远若近,回头会有文侪吗?
  算了,还是别了吧。
  看了也不能抱,还要看文侪恨得要杀了他。
  他才不要。
  ***
  戚檐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恰踩进一摊湿淋淋的鸡血中。他顺利停在了汪婆子家门前,在他意识到文侪想要杀了他的刹那,他便清楚自个儿必须来这儿走一遭。
  原因很简单,上一局,在汪婆子的内屋中,他自己曾出现过强烈的幻觉——他在那幻觉中看见了穿着白布衣,为四条锁链所困的文侪。
  他想,关于文侪的秘密大概都藏在这儿了。
  他知道这会儿将眼睛粘贴门或许能像上一局那般看见汪婆子的一轮浑浊眼,可他没想着重走一遭当时路,仅用被冷雨浇得发抖的手推开了屋门。
  门开后他觉得幸好,幸好文侪这会儿不在身边——一红一白的麻袋已变作了分别用红白布缠裹躯身的婴尸,细绳绕过僵硬的尸体的颈子,牢牢绑去了屋梁之上,同他第四局从后窗看见的场景并无两样。
  新生儿面上是皱巴巴的,紫红色的皮肤与稀薄的胎毛叫人难辨性别。戚檐仰着脑袋将那两个尸体细细打量了几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径直走去了内屋。
  他原还想过是否能再一次于屋中看见文侪,即便知道那想法荒唐,可当真正在昏暗的内屋瞧见空荡荡的矮床的刹那,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发黄的被单上是还没干透的血,血液呈喷射状溅得到处都是,比起手术台,更像一个凶杀现场。据汪婆子所说,这内屋先前也算专给孕妇接生的产房,那么,这血是接生时留下的?
  倒是有可能,只不过太新了。
  戚檐不怕鬼,对惊吓也并不算太敏感,是那类忽然发现屋子的某个角落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也依旧能平静地笑出来的人。他掀开血淋淋的床单,毫不介意地坐上床去摩挲起四条铁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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