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可那又该如何解释呢?
  ***
  戚檐从浴桶里出来时,薛有山已没了影儿。问文侪,他也只说那人好似有什么急事,泡了没几分钟便匆匆离开了。
  为避人耳目,戚檐选择与文侪暂时分开,先拐去仔仔细细洗了回澡,这才赶往约定的地点。
  他俩约好在二少的房门前汇合,可戚檐到时那儿不只有文侪,还有一抹红影——花弘。
  戚檐下意识躲到了一粗干树后,小心翼翼地打量那许久未见的花瘸子。他和文侪说到底不是能叫旁人瞧见私会的身份,因此也没敢贸然出去,单单吹了声口哨暗示文侪。
  天灰暗,花弘一身瘦骨套了身红褂子,被风吹动,更鬼火一般。那俩人窸窸簌簌说个没完,不多时花弘开始领着文侪往外走。
  花弘拖着瘸腿向前,手里一盏煤油灯摇摇晃晃地照路,一会儿偏向左边,一会儿又偏向右边,文侪就跟在他身边,三番五次想从他手中接过那煤油灯,都被花弘给躲了开。
  “当真固执……”
  戚檐不远不近地跟着俩人,总觉得这宅中路是越走越生。花弘不知想要拐到哪儿去,他原以为至少会是他自个的卧房之类的,哪曾想他最后竟领着文侪进了一荒院。
  丛生的杂草自月洞门处蔓延至一塌了半面墙的屋子前,院中栽了棵老榆树,上头站着几只聒噪的乌鸦,啊啊啼叫。戚檐并不明白那花弘当初分明一副要掐死文侪的模样,文侪今儿怎就能轻易答应随那人一同到这般阴森森的地来。
  他紧贴着墙壁,费了不小力气才终于听清俩人的对话。
  “弘哥,这就是你说的薛府有神仙保佑的地么?”文侪干笑几声,“我有点怕黑,总觉得会闹鬼呢……”
  “鬼神都是一家的。”花弘的语气很冷漠,“你到树边等我,我拿了东西就过去。”
  花弘言罢就拎着煤油灯往那断壁颓垣去了,他在那废墟垃圾堆中翻找了好一会儿,俄顷发出嘶嘶几声。戚檐探头去看,这才看清是花弘在裁布。
  两段长布被他拖去了树前,花弘虽说一副病态,但身量高,没费太大力气便将两条布给绕上了树枝。
  戚檐一看便明白了花弘的用意,文侪显然也看出来了。此刻他面上虽依旧带着笑,但身子已明显偏向了远离花弘的那一方。
  花弘办事细致,先给第一条粗布打了死结,这才去动第二条。在此期间,文侪什么话也没说,直到花弘将手中事都忙完,回过身对他笑起来。
  “来吧,咱们一块儿去见神仙。”
  郑槐真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碰上这么一家人。
  文侪哈哈笑着,摆手说:“弘哥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花弘面上没甚表情,“来,别怕,把手给我,我们一起走。”
  “哈、哈哈……”文侪假意伸了只手,却在花弘要将他的手握住的刹那,蓦然打掉了花弘另一只手里拎着的煤油灯。
  “啪嚓——”
  灯灭了。
  “跑!!!”
  文侪的手下一刻被一只大掌给包裹住,戚檐没来得及说别的,攥住文侪便往外冲。
  因是没听见身后花弘的脚步声,文侪回首瞧了眼,也是那匆匆一瞥,他看见了孤立原地的、身着红衣的花弘。那人没有要追来的意思,也并没有朝院外走去,而是转身走向了那棵树。
  “啊啊——”
  树上的昏鸦惊飞起,叫声尤为凄厉。
  ***
  尽管花弘没有要追来的意思,俩人还是跑到喘不上气来才终于慢下脚步。
  “傻x……特么的要有多大仇才带人一块儿自杀?”戚檐捧住文侪的脸,仔细翻看,“没伤到哪吧?”
  “没伤到。只不过……虽说手段过于极端,但我瞧花弘那态度并不太像是纯粹想害郑槐……”文侪想了想,“咱们恐怕得想办法弄清花弘这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所以你刚刚什么心情?”戚檐戳了戳文侪的心口,“郑槐他什么反应?”
  “那还……当真是怕极了。郑槐的应激反应很强,显然是把花弘当杀人的疯子了——明面上看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戚檐听了那话好似很不高兴,身子往前一倒就把文侪抱住了。文侪已经已经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亲密动作,只一面想,一面开口。
  “你被土匪打伤昏睡那晚,我把这薛宅上下走了一趟,目前这宅子重点局域咱们已看了个大概,只剩薛无平房间、花弘与凤梅落脚的客卧以及专门分给方家的一个偏院还没瞧过。”
  “方家院大么?”戚檐因文侪难得的乖顺而傻笑起来。
  文侪点头:“至少得有郑槐住的屋子,包括其屋外荒院的五倍往上。”
  “这薛家待方家还真是上心……”戚檐瞅见来人,于是猛然撒手,默默瞧着自眼前走过的方良和方辰,顿了顿才继续说,“眼下不见方大爷,十有八九应是留屋子里照顾那老小方景了,咱们此时若是要去,保不准就要撞见他……你没事么?”
  文侪摇头:“在阴梦里成日上刀山下火海,方大爷那般干打根本排不上号,我早都忘了……快走吧!”
  ***
  方家小院在薛家宅的西北角,必经之路在郑槐与苗嫂屋旁。
  途中二人意料中地碰上那媒婆打扮的苗嫂,虽说文侪坚称那苗嫂的容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甚至可以说是换了个人,可戚檐左瞧右瞧,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没变。
  变了的仅有她的衣装打扮。
  文侪见他面露错愕,只摇摇头,说:“罢了,管你们和我看的是不是一个人做什么……走走走,翻方家去。”
  话没说完便扯着戚檐走,然而甫一来到方家院外,俩人就犯起了愁。
  “不是说方大爷和方景都在屋子里头么……怎么屋门从外头锁着?”
  戚檐耸耸肩:“笃定他们不会出来呗,再不然就是屋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翻墙进去么?”
  “成啊。”文侪不假思索,“你先踩我手上去?”
  “那不成。”戚檐耸耸肩,“你得先进去,否则撞了外头来人,你又要给他们骂。”
  “不都一样嘛,反正就算我先进去也得在墙头露个脑袋,伸手拉你一把。”
  “就是不一样嘛。”戚檐将他推去墙边,“就从这儿进。”
  说罢,便把膝盖弯了下去,双手相叠作马鞍状,笑盈盈:“我们大哥,请踩吧。”
  文侪深吸一口气,二话没说,便踩上他手。戚檐缓缓抬高,文侪挑准时机纵身一跃,双手便死死扒上了墙。大学多年的引体向上加分经验叫他轻而易举地撑身上墙,随即骑坐其上,压身向下伸了手。
  这方家小院的墙修得极高,戚檐在下边小跑蓄势好一会儿,才终于跳起够到文侪的手。
  文侪的双腿卡紧墙头,死命咬牙将戚檐往上扯,良久过后才双双上墙。
  然而墙是上了,倒不知道怎么下了。
  文侪怕戚檐同他玩什么公主抱的戏码,在戚檐一个招呼不打便往下跳时,也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一道跳了下去。
  落地后俩人迅速往水缸后窜躲起来,耐心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被惊扰的人,也算是平安度过此关了。
  “先去哪儿?”戚檐问。
  “去确定方大爷和方景的位置。”文侪扫着周遭的环境,“不找到那父子俩我心难安。”
  那话说完后不久,他俩便自厢房的窗子瞧见了屋内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方大爷,以及一旁摆着的紫竹摇篮与其中阖着眸子的婴孩。
  文侪细细将那二人状态又扫过一遭,这才松开窗框随戚檐一道往那不起眼的后院行去。
  近日下了数场雪,苗嫂和郑槐那小院里积雪厚毯似的,这儿的积雪倒是薄薄地贴着石头地,只有角落一处,积雪被垒做了一座山。
  照平日,方家人爱怎么清理积雪就怎么清理,可是今儿这平平无奇的后院忽而冒出个比及人肩的三角雪山,那俩精明人没可能不去碰。
  他俩对看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抓起堆在墙角的铁铲。须臾,尖铲狠狠戳入雪中,将那些矿石一般发闪的白雪往四周铲去。
  铲雪期间为了节能,二人都没说话,十分钟后,当一个上下翻盖的铁门暴露在他们眼前时,文侪总算能吐出一口气:“终于来了点有用的。”
  要去地下室不能没灯,故而文侪决定使蛮力把那地下室的门撬开,也是这时,戚檐麻利地找了俩小烛台来。
  “梆——”
  文侪拿那铲子撬了半晌,竟还真叫他把地下室的门给撬开了。
  他背身接过戚檐手中烛台,既没理会里头潮湿的凉风、滴答直响的水声,也没管不知何时开始飘荡在耳畔的、轻柔的、女人的吟哦。
  文侪被那泥泞地下室的黑潮吞了去,继而是戚檐。
  在他们下去后不久,地下室的重门忽而从雪中翻起,缓慢地阖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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