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正发愣,薛有山忽而冲他招了招手,笑说:“阿侪,你上来,你也抓个。”
“我?”文侪连连摆手,“二位少爷生辰呢!我就不瞎凑这个热闹了吧。”
“上来。”薛有山不容置否,蹲身在他脸前又勾了勾指。
文侪的笑意僵了僵,只还从从容容地上了台,仿着先前那二人抓周的模样阖了眼,可是当他抓到什么时,满座惊呼。
他却只觉得手有些累,还有些麻。
睁眼时,蓦见戚檐正被他死死压于身下。他眨了眨眼,看见戚檐咬紧的腮帮,因缺氧泛了紫的两颊,还有几近上翻的一对狐狸眼。
文侪的双手抖起来,却没有明显的抖动。
为何?为何?
他猛然移目下视,只见他的双手紧紧掐在戚檐的脖颈上,就连十指都抠进了血肉里。
文侪的心脏猛烈跳起来。
——他发觉自个儿不能凭主观意愿撒开手去。
薛有山在这时含着笑凑过来,亲昵地贴着他的颈子和他说话。
他说:“阿侪,你把我和他,弄混了。”
第191章
弄混了?谁说他弄混了?
那两只死死绕着戚檐脖颈的手,在某一刻忽而松开了,就好若是磨出人血的带锈铁手铐铿地裂开砸上了石地。
文侪站起来,迟缓地、犹豫地走在这小小的四方戏台上。他看见台下的人脸,老照片般,覆满了不均匀的黑白噪点。
“呲——”
他惊回头,起先仅猜到有东西烧着了,而后看见了被大火吞没的薛家人。
火,又着火了!
浓烟滚滚,那厚烟之中却霍地钻出个敲着锣的打更人,他一面笑一面朝台上文侪递去张纸条:“唉,爷!这路太长,累!您在这儿留个名吧,歇一歇!来生路,咱们就别走这么长喽!”
文侪把纸接过一看,是委托纸。
他这会儿神志不清,唯能遵从原始的身体本能与最浅层的感受。——他好累,累得想闭上眼挥别这厌烦的一切
可是笔尖即将落于纸上时,理智却蓦地归来。
他将笔摔去地上,身子半跌向那打更人搬来的一张小桌上。
“啊啊!!!”
不知何人尖叫了数声。
文侪遽然一睁眼,这才发觉自个儿已躺进了自己屋里,旁边媒婆打扮的苗嫂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问:“醒了?醒了就快收拾收拾,你给人二少掐个半死,自己倒先昏过去了!告诉你,老爷和夫人已在厅堂等着了!”
文侪的双唇不受控地发起颤来,就在他将脚伸进鞋里的那一瞬,厅堂的大挂钟敲出十二声清响。
***
戚檐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四头彩绘的怪物,他没费劲去琢磨那些骇状殊形的玩意儿,单将目光从画屏上移到近处。
他很清楚自己正睡在薛二少自个儿的房间,也就是当初那间因为俩毛孩乱往屋内扔虫而没法住的屋子。
此刻,正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腰,将他的腹外斜肌往上顶起几分,隐隐的疼痛让他很清楚那块地一定淤青了。戚檐无可奈何伸手摸了摸,指尖摸到一个硬实的直角,再往下摸摸,便成了个长方形。
“哪来的册子?怎么藏这么底下……上回来好似没瞅见这玩意啊……”戚檐懒懒散散地将东西从腰下拽出来,原是公子哥似的舒舒服服躺着的,哪曾想翻了几页竟登时睁大眼,坐起身来。
他彻底清醒了。
满满一整册的文侪画像,前几张倒还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关键在于后几张命名作《美梦》的画像。
画中人是文侪没错,但皆是衣不蔽体。戚檐的目光自文侪筋脉分明的颈子,缓缓滑至他腹部薄而紧实的肌肉,单从美学角度来看,均极具美感,两条修长匀称的腿亦然。
那几张画确乎是露骨的,却也没有超出那个年代对于艺术追求的分明界限。不知是阴梦有分寸,还是那薛二少自知羞耻,文侪的躯身并非完全暴露在外,一眼瞧去也并不带有强烈的意|□□彩。
戚檐确信那是真正的艺术。
那几张画完美地契合他对于美的追求,更准确而言,是文侪这个人极其符合他对美的标准。
画中文侪神情淡漠,以至于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高中时,戚檐回回遇见文侪,他总带着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后来他俩双双入了薛无平的套后,他偶尔还能看见安静下来的文侪露出这般模样。
只是他从不觉得文侪冷淡,倒是觉得有些不容亵渎。
他其实并不确信这般人物来日是否会答应他的告白,但如果文侪终有一日要同某人坠入情网,他必须竭力保证那人是他,而非一旁的阿猫阿狗。
戚檐轻抚过画像,笑了笑。
他没看见裸|露的肉|体,只看见了文侪,也只能看见文侪。
欣赏了好一会儿,戚檐才合上画册。
他猜想大概是文侪当初觉得害臊,不想叫他瞧见,因而藏得这般严实。
想到这,他乐呵呵地将画册放回原位,两腿一使劲便下了床。
他刚将门拉开条缝,恰碰上一端着饭菜往内进的下人,于是笑眯眯地问:“文少爷哪儿呢?”
“文公子?啊……您是要找他算账么?”那下人将饭菜在桌上搁下,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听是被老爷和夫人审了一早上,自打中午起就跪在厅堂前哩!”
下人没瞅见自家二少阴沉沉的面色,替主子大骂:“那小子忒不要脸,不要命了么,竟敢掐您!”
“那小子?我还以为他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呢!原来是个谁都能骂的!”戚檐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拍了那下人的肩,“要骂就悄悄骂,可别再叫人听了去。”
“噢……”戚檐后知后觉地又问一嘴,“我花表哥他还好吗?”
***
戚檐出门后先瞧了眼天边残霞确定时间,这才往厅堂去。
厅堂外原站着几个监视文侪的下人,眼见二少来了,便也都摆出关切的神情,可戚檐只一把将文侪拽起,笑说了句找他有事,不必跟来。
“疼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戚檐扶着文侪的腰,小心翼翼瞧着文侪有些发白的脸色,“都怨我昏过去了。”
“甭扶我,我没事。”文侪要扒开戚檐的手,“没那么疼。”
“撒谎。”戚檐瞧着他额前的虚汗,二话没说便抬袖替他抹了,“虽说咱们大哥嘴硬的样子瞧着也很可爱,但别再假装不疼了。”
“本来就不疼……在阴梦里都死过几回了,还会觉得跪这么一会儿忍不了啊?”文侪将他推开,“甭贴着我走,叫旁人瞧了去算啥样!薛有山碰见准得再发疯!”
“所以——是郑槐推开了薛二少,不是文侪推开了戚檐,对吧?”戚檐笑着歪头蹭了蹭文侪的发,“别轻易推开我,反正推开我也会贴回去的。”
“靠……你怎么又扯这些有的没的?”文侪缓过劲来,更不要他扶,将步子迈得比戚檐更快更大,一来二去自然将戚檐落在了身后,“我们先去花弘的房里瞅瞅,他和凤梅位列实验人员名单很难不让人多想。但如今花弘八成死了,他屋大概会比凤梅屋更保险,先去他那儿吧?”
“嗯哼。”戚檐瞧着文侪在前边赶路的模样,伸手过去要将他逮回来,可手还没离开自己多远,瞧着他那极富生命力的模样,又默默收回手去,“转个弯——”
“什么?”文侪慢下步子。
“我刚刚问过了,花弘死了,人多在他那屋候着呢!显然是凤梅那屋更安全。”戚檐笑着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不早说……”文侪朝右一拐,走上了一条窄路。
***
文侪将门推开个小角,见里头没人,忙不叠将戚檐给扯进来。
扑面而来的是脂粉香,而非地下室里头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叫文侪总算能放心喘上两口气。
他将戚檐指去了堆满胭脂盒的梳妆台和衣橱,自个儿则对着近门的一个多层抽屉琢磨起来。
六层,无锁,但皆放了个满。
第一层堆放了好些课本,最底下压着本大约指甲盖宽度那么厚的日记簿。
文侪无暇抬头检查窗子亦或门外是否有双窥探的眼,单一鼓作气地读下去。
日记簿上书写的页面并不多,第一页画了颗心,心的左右是“凤梅”与“薛有山”。
文侪摇摇头,翻至下一页——左上角画了带着裂痕的一颗心;正中,凤梅画了条盘踞两页的多足黑虫,右上角写了“海蜈蚣”三字。
再下一页,是一颗裂开的心与一张女孩惊恐的脸,是一个男孩微笑着,心口却钻出一条半人高的海蜈蚣。
文侪深吸一口气,将那日记本合了,魂却好似被那怪异的海蜈蚣带了去。
恰这时,一支童谣猝不及防在他脑内唱响——海蜈蚣,海蜈蚣,千万足;海蜈蚣,海蜈蚣,xxx。
文侪正愣着,左肩倏然一沉,冷汗霎时寒了脊背,他猛然转过身,却对上戚檐尤为关切的目光:“怎么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