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文侪看得出来,戚檐八成是被原主操控了身体,因此无论是被薛有山拽住头发砸去地上,还是被他狠狠扇了几巴掌,戚檐始终保持着一副茫然的神情。
  薛有山将头破血流的戚檐的脸贴在文侪的面上,笑道:“就他这么个虚伪小子,竟能把你迷得七荤八素,再看不见我的丁点好?!”
  那人渐渐地歇斯底里起来:“他是叛徒!是废物!是觊觎亲哥爱人的流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怒气上了脸,他涨红着脸抬脚踹向戚檐的下腹,几脚下去,戚檐嘴角便溅出了血;再几脚,戚檐便彻底昏厥了。
  那陷入狂躁的薛有山像拖一具死尸似的将戚檐往外拽,动作熟练得好似他干过那般勾当。
  “阿侪,你若依旧这样对我,无论是花弘还是这小子,我都会清理干净的。”薛有山拿起一张干净的白帕,擦拭手上溅出的血,猩红沾在他素白的褂子上,刺目得很。
  眼见文侪瞋目结舌,薛有山只蹲身去摸了摸他的发,片晌笑着替他松了绑。
  干了那般事,薛有山依旧云淡风轻。在凤宅老钟敲过12下的一霎,他咧唇笑起来,说:“阿侪,到点了,你又欠了我。”
  文侪牵挂着戚檐,一时喉头艰涩,再装不了温顺,只烦躁道:“我又欠了你什么?”
  “一句‘生辰快乐’。”薛有山神色颇认真,“我要听你说。”
  “生辰快乐。”文侪不愿再同他纠缠,敷衍道。
  谁料那薛有山如获至宝,一时间眉眼皆弯了。
  风声过耳,文侪盯着那人喜色难掩的面孔,不由自主皱了眉。
  之后便是凤大少催促着各回各屋,文侪开门出去时已不见了戚檐。他忧心那薛有山半夜再去找戚檐麻烦,回屋前专程去试了戚檐房门锁好与否。
  他不知戚檐睡了没,轻轻叩了叩,戚檐也没应,可他还是把门拍了拍,贴门说:“明早陪我到薛家老宅废墟那儿走一趟,起早点……夜里没事别开门,也别想着同薛有山闹。”
  ***
  公鸡打鸣,文侪斜眼看向桌上的一只小表,眼下正是早上6:30。
  他抻了个懒腰,便下床洗漱。
  凉水一捧捧浇去他面上,他阖眼要找面巾时才想起来没唤下人准备。正打算潦草拿手抹了,却忽有一人好心地将干毛巾搭上他的手。
  文侪喊一声“多谢”,心里却不免得忐忑——若是来人是那阴晴不定的薛有山,他估摸着得当场昏过去。
  谁料水擦净,毛巾一叠,眼前人却是那狐狸眼的薛二少,戚檐。
  “爽着你了?做什么一声不吭?”文侪仰瞪着他。
  “看你像对他人那般客客气气地待我,我就觉得你平日里待我忒不一样。”戚檐眼底含着笑。
  文侪问他:“昨夜睡得早啊?”
  “沾枕即睡,阴梦的老招了。”戚檐像是没了昨夜挨揍的记忆,只问,“怎么,你来找过我?”
  文侪把脑袋甩得像个拨浪鼓,说:“火灭了,去薛宅。”
  ***
  薛宅的门前没人,安静,戚文二人最喜欢这般。
  眼下文侪的两只手皆已裹上了绷带,抚上门时却好似仍在被烧。
  文侪知道那灼烧感纯粹是心理作怪,可是纵然他在心底告诉自个儿——他不怕,既不怕被烫,也不怕被烧,那股灼烧感依旧没有散去。
  他似乎稍稍能理解心理疾病患者们无法摆脱幻觉的无助感了。
  寒气钻过狭窄的巷道成了风,吹得二人直打颤。文侪咽了口唾沫,手一使劲,门吱呀叫了声,便向内敞开。
  内里飘着大片的灰尘,文侪将眼眨了眨,再睁开时瞧见的是被熏黑一截的白墙,倒塌的屋梁、柱,以及损坏严重的家具。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焦黑的人尸。
  文侪拿帕子捂鼻往前走,眼睛方往周遭瞟几眼,就给戚檐侧身拦了,他皱眉问,那人只答说:“那儿是死人堆,还是别看了。”
  “人都给烧焦了,还论什么看不看。”文侪将他推开,“得看仔细还有哪儿可供咱们翻找。”
  戚檐踮脚瞧了瞧,说:“打眼看过去,皆烧得一塌糊涂……啧、方家那地下室还好么?”
  “去看看。”
  二人步履匆忙,喘着气儿跑到方家院前时,却不由得被眼前景象所震慑。
  方家院墙高,檐也是飞檐,然眼下那上头栓了几条绳,每条绳圈住一人的脖颈。
  就在那儿,整整齐齐挂了十余具黑尸。
  “哈……人都焦硬了,绳子却没烧断。文哥,你说这是后来人吊上去的呢,还是阴梦不叫绳子断呢?”
  “若是一,这儿岂不是藏了个连尸体也不放过的疯子!”文侪咬牙推开方院大门,“去地下室。”
  戚檐伸手揽住文侪的脖子,同文侪前胸贴后背。他走在最末,总能听到自个儿身后有不属于他俩的脚步声。
  他并没回头,仅仅是向前走。
  再之后,是嘿嘿几声阴笑。
  戚檐始终没理,往常阴梦之中这类与极具存在感的npc相关的情节,多需要他们主动去触发,而眼下他们急于先去地下室看看,那便理该先干完那茬,没必要再惹上个薛有山似的麻烦。
  他保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直到一阵冰凉的风逼近,继而粘贴他的颈子。戚檐将眼猛然一瞪,旋即抬腿回身,硬生生将挨近他的人踹飞去。
  哐当当几声响,戚檐定睛看去,只见一老头苦着脸栽倒在地——正是当初将文侪塞进蛇箱的老头。
  文侪闻声转过身来,便见那咳血的老头霍地爬上前,跪身给他俩磕起了响头。
  “求、求二位爷爷恕罪!求二位爷爷恕罪——!”
  戚檐没问他恕何罪,先扬起下巴示意外头那排上吊的黑尸,说:“你吊上去的?”
  “是是是!是小人吊上去的。”
  “为了什么?”文侪拧眉。
  那老头缓缓仰起个脑袋,嘿嘿笑道:“他们还没死透,若是不吊起来,骗不过阎王爷!”
  “你这么爱和阎王爷打交道,今儿来我二人面前磕头干什么?”
  老头闻言笑得更欢了,他把掌一拍:“死人的世界,死人自然当大爷。”
  “您二位……”
  “都已死啦!”
  第196章
  “死了?”文侪朝前迈出一步,“少说笑了,你睁眼仔细看清楚了!死的是那些个被你吊起来的可怜人!”
  文侪说及此处,忽而一愣,那老头既认为他和戚檐都已死,那如今又见他俩生龙活虎的,怎么不把所谓欺骗阎王爷的法子用在他们身上,却要去为难那些个烧焦的尸体?
  他口中的‘死’,究竟是什么?
  难不成这里的活人都是死人么!
  戚檐跟着上前,把搓暖的手捂上文侪的双耳,笑道:“暖暖,都冻红了。”
  说罢,他抬眼看向那老头,笑眯眯地说:“老人家,你说我们死了,怎么死的?”
  老头嘿嘿直笑:“天机不可泄露!”
  “那换个问题,你还知道谁死了?”戚檐逼问。
  “文公子,你,还有……还有……”那老头忽而像是卡壳了似的,卡在“还有”二字里出不来。
  文侪看得烦躁,又问:“那这儿被烧死的人在你眼底都是活人么?”
  老头打了个嗝儿,不再重复前话,只摇头说:“不是在小的、小的眼底哩!他们本就活着!”
  “那么你呢?”戚檐盯住他,“你活着还是死了?”
  “小的么?”老头抠着手上应搬运焦尸蹭上的黑屑,咧开嘴笑道,“小的当然死了啊!”
  戚檐又问:“我们也死了,你为什么拿我们当爷?”
  “这阴界死人也分尊卑,最高乃自杀而亡的,其次是不受控的灾厄,最次是他杀……”老头眼睛滴溜转了几圈,只哆嗦着腿脚,说,“爷,天好冷,咱们一块烤火去么?”
  “既然把我俩当爷,马上给我滚干净了!”文侪冷脸吩咐,便扯着戚檐朝方家后院行去。
  再回身时那叠声称是的老头已没了影儿。
  “为何急着把他赶走?”
  “你想和一个吊尸的老疯子在一个方烧死满宅人的地儿烤火?”文侪反问一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无缘无故说要换地烤火,我觉着他是没有线索能提供了才如此。”
  “巧了,我也这么想。”戚檐加快了步子,把手拢在一块儿边搓边说,“现在闲人都死光了,让我仔细瞅瞅那地下室里是不是真有宝贝。”
  ***
  地下室的尽头依旧是那扇血迹斑斑的木门,只不过门板上也已留下了大火曾漫及此处的焦黑印子。
  文侪将铁门闩一拉,鞋尖抵住门缓慢朝内推开。
  入屋前的第一瞥,文侪瞧见的是两双骨碌碌打转的眼。
  那刺激感无异于裹着棉大衣的严冬忽然被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凉透心的冰水,文侪觉得头发都差些竖起来的瞬间,屋内女人先捂脸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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