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杨姐先前在二手市场的那封信里说过了吧——她也想要‘长生’,仅仅是觉得王虔的情况不能再纠结长生而已,毕竟小白已经死了嘛,所以她缝补鸳鸯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此外——”
文侪顿了顿:“从没证据说明鸳鸯特指王虔与小白。那么撕碎鸳鸯又缝补鸳鸯的意思恐怕是——要想彻底忘却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戚檐无端觉着那句话有些逆耳,忍不住往话中加刺:“看来我是尤老爹那派的。”
“嗯?”文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死了就不爱了,那便是不够爱。无论如何,还没分手就另寻新欢那他妈都叫出轨。”
“你的意思是,活人要用下半辈子痴守死人?”文侪对戚檐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颇为不满,“一对情侣阴阳两隔,先死的那位要是足够爱活着的那位,应也不会乐意自己成了爱人一辈子的束缚。”
“是了,是我心坏还自私!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天生是个招人嫌的醋坛子,半点儿受不了爱人在我死后移情别恋!”
他念的是“爱人”,看的却是文侪。
文侪侧过那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平静地看向戚檐:“我若死了,你不必受困于我,我会心甘情愿放你走。”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我。
话堵在一向嘴快的戚檐的喉头,随着喉结哽噎一滚,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他找虐似的问出声。
“因为爱。”文侪说,“因为太爱了。”
戚檐当然无法理解,要有多无私的爱才不会滋生占有欲与侵略性,可他只是舒开眉峰,弯眼笑起来:“看来——哥是真的很爱我啊。”
文侪下意识“嗯”了声,不曾想那一字却敲颤了戚檐的心。
他自个儿倒半点没意识到,笔尖粘贴纸面,又开始往后写。
“我觉得杨姐是想要王虔另寻新欢,至于这新欢是谁……”文侪写下名字,递给戚檐瞧。
戚檐将手抚在心口处,低头瞧见了【沈道爷】。
“我先前就注意到了,你这卧室床头摆着一束白玫瑰,客厅桌上却摆着一束红玫瑰,俗点来说,一个是忘不掉的旧爱,一个是动了心的新欢。先前总听人夸沈道爷生得漂亮,可不就是那一束开得正艳的玫瑰么?他和你还抱持着相同的‘短命观’,同时还被‘长生观’的尤老爹臭骂,我想不到比沈道爷更贴合的人选了。”
“是‘王虔’,不是‘我’。”戚檐忽然正声强调了阴梦原主与他的区别,“我会长情且专一至死。”
那心猿意马的主儿这回没带跑文侪的思路,文侪仅仅啧了一声,提笔的劲也更重了几分。
“这花都摆进家里了,老爹也对沈道爷动拳脚了,要说王虔还没动心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文侪的笔忽然慢下来,因笔尖久停于一点,墨水很快洇透了纸背。
戚檐替他将话补全:“所以,他这算出轨。”
他握了文侪的手,连带着笔在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黑字【不忠】。
“上一个谜题不还答说,在某一刻,王虔发觉自己仍旧无法对于小白的死释怀么?恐怕就是喜欢上沈道爷之后,却惊觉自己还没能忘却小白吧?也正因此,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背叛了小白。”
这观点显然与文侪自身的价值观相背离,他其实本是想说得委婉些,譬如,走出了小白的死亡阴影,亦或者寻到了栖身处、解脱之类的,但戚檐的话令他一时无法反驳。
【肆、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
戚檐顺走了文侪的笔,写下了解答。
【解:深爱小白的王虔一直对小白之死耿耿于怀,“废墟”指代王虔失去挚爱后痛苦的内心;“鼠穴”代指王虔爱上沈道爷的事实。鼠穴本身含贬义,因为王虔自认这段感情是对于小白的背叛,属于出轨作用域,见不得光。“废墟中的鼠穴”同时也反映出这段新感情是王虔在痛苦中的一处栖身地的事实。这一谜题形象化展现了在爱人死后,又爱上新他人的“我”无比纠结痛苦的消极心理状态。】
电流如期而至,同握笔的二人被强电流烫焦了掌心肉,黏在笔杆子上,费劲扯下去时嗅到了浓郁的焦臭味。
当然没可能不疼,但俩人都已经习惯了,只冷静探头去看纸上谜题。
鲜艳的红圈。
分明对了,他俩却还是给电着了,凭啥?
或许是戚檐对王虔颇有微词的缘故,他竟没再多说什么。
文侪从容将目光挪回谜题一:“眼下就只剩这道未解,而第三世界的内容还未找到映射的谜题。——瞧瞧吧,看能不能直接往上套。”
【壹、我将一段骨锯作两截,一端说爱,一端说恨。】
戚檐伸了指在那行字上摩挲,笑说:“第三世界讲的是亲情,再加上王虔在家里那般处境,若想将世界三往谜题一上硬套,那可别提多简单了——左右都是赌,刚刚你已赌过一遭了,这回便由我来。”
戚檐说的有道理,文侪反驳不得,于是握住了他的左臂。
戚檐一面誊抄谜题,一面甩动左手,说:“哥,摸我手臂算什么呀?倒不如扣住我的五指!”
“废话少说……”文侪将眉心一拧,“当心我把你笔抢了,自个儿答……”
“嗳……”狐狸不说话了。
【解:“一段骨”化用了古人拿骨肉来比喻至亲的用法,在此引申为“我”对至亲的看法。“锯作两截”表明“我”对他们的两极化态度,一边因血脉和养育之恩而“爱”,一边因缺爱而对他们感到“恨”。】
红圈来得快,叫戚文二人感到了近乎诧异的轻易。
四谜题就这么被破解了?
玩儿似的。
戚檐虽说就乐意四谜题这般的简单,可是心里仍是不安宁,正欲倒进沙发里,一起身,先见了淹至窗框的大水。
这可是六楼!
他瞪大双眼,忙扯了文侪往窗边走,却只见六层以下皆被黑黢黢的水所覆盖。
“孙煜那般……”戚檐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摸着颈间疤痕呢喃起来,“世界要重构了。”
文侪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那渐近的黑点。
滴答滴答——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的时针与分针开始失控。
嘀嘀嘀嘀嘀——
在文侪的凝视中,那暗点蓦地变作黑白二色,跃动着,上下起伏着。
渐渐、渐渐,速度慢下去了!
轰——!
淋漓肉粉猝然往窗玻璃泼来!
一条巨鲸一刹将整座常生大楼连同他俩,碾碎在口腔。
戚檐四肢断裂,却没能死。
可是那巨鲸嘴里盛的不是咸苦的海水,而是永不停止燃烧的火与助长火势的油。
不多时,他死了。
死在炽热的火海中。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 阴梦裂口扩大中…]————
嗞嗞嗞嗞嗞嗞————
故障!故障!故障——!!!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2】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有人在轻柔抚摸他的面庞,冰冷的温度叫他想起了冷藏室里死去的实验用白鼠。
呵!
戚檐睁眼时他正躺在一张双层床的底卧,头像是结实挨了一棒子,晕乎得紧,汗涔涔,雨似的顺着脸颊往下落。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脑袋底下正塞着三根拿麻绳绑在一块的铁棍,硌得慌不说,身边还化了一小摊水,冷冰冰的冒着寒气。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只知自个儿的骨头都脆生生般,卡在将断不断的边缘。他不得动弹,便只能将眼睛挪向更远些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窄小的屋子,被烟雾熏黑的墙上爬满了枯绿的苔藓。
屋子没有通向外侧的窗,倒有一扇铁槛窗开向外头走廊。笨重的铁门上贴着倒福剪纸,门锁上还余有一把未抽开的钥匙。
看来这并非监狱。
他稍稍将脑袋往床外斜了斜,欲看清天花板的布置,怎料竟先给一道自顶头传来的声音给镇住了。
“哟,醒了?”
年轻又陌生的嗓音。
或许是因为这嗓音间夹了点哑,故而一开始戚檐并没能认出那人来,待到那人将脑袋从上层床猛然一探,露出张轻蔑的笑脸,戚檐方认出那人原是常生大楼1楼画室里的朱大师。
“朱大师你不安分画画,把我抓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