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那丑鱼虫就那样的,喜欢挑气血虚的人粘。”前辈满不在乎地看向捂着自个儿后颈的文侪,说,“不打紧,死不了,拿药水擦擦就好了。”
  铃铃——
  前辈桌上深红座机电铃似的响,声音刺得文侪耳朵都要坏了,可他朝四面看,却见其余同事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死样。
  座机响了好一阵,前辈这才没好气地把话筒抓到耳边:“喂?”
  文侪并不能听到对面人的话语,只能通过前辈的应答来加以猜测。
  “不去不去,我哪里得空去看望一个受伤的狱警呐?那不是疾病研究所的活么!关我这生物观察所的屁事!啥?一定要去,哪个脑子给驴踢了的下的命令?哦、哦……杨长官啊?可我实在抽不出空……能让人替我去么?能啊?”
  前辈的腔调猛一扬:“好、好,谢谢啊!”
  他将话筒往旁边一挪,用掌心盖了,冲文侪说:“小文啊,一会儿有个活动,上头吩咐了要让你去,你过去好好表现,千万别丢我的脸!”
  “……”
  这个滑头!
  文侪顺从地点点脑袋,那前辈于是欢天喜地又将话筒挪去了唇边,说:“成了,你一会儿尽管吩咐他。”
  话筒被重新放回座机,前辈将手伸了伸,说:“你现在出发吧,去疾病研究所的特殊病房。”
  见他不动,前辈开始甩手催促:“去吧,去吧。”
  “记住啊,在7号病床!”
  ***
  疾病研究所里到处都是爬满绿苔的石墙,看多了极容易叫人眼花。文侪只能仔细辨认着那些遭到明显损毁的石刻门牌,确保自个儿没有误入他处。
  便是在踏入那所谓的特殊病房的一刹,一股极腥的风迎头将他打了个懵。
  消毒水味呢?
  病房腥得和屠宰场似的,这正常么?
  他深吸一口气步入其中,腥气厚得像是要在空气里凝一层油,可是文侪放眼望去并未瞧见一丝一毫的血色。
  而这儿说是特殊病房,布置却仿若缩小版的丛林神庙,只是那儿没有顶天的粗柱,有的只是一个个竖起的发黄玻璃水箱。
  文侪抚过一个个贴在水箱下部的标签,知道那些水箱便是特殊病房的“病床”。
  水箱是圆柱状的,无不盛满了有些浊的液体,正中央往往锁着一“病患”,他们身上接着数不清的输氧管与养分管。
  “病患”当然不全是人,其中多是些诡异物种,或许是一个绿色的肉团,又或者是一颗长了三排眼的脑袋。
  文侪对于那些个猎奇玩意儿的兴趣并不高,很快便垂头数起了编号。
  “七号……七号……”
  皮鞋在标号七前停下,文侪仰起了脑袋。
  很快,他便看到了被输氧管捆住了四肢,仿若受刑者般耷拉着苍白的脸的——戚檐。
  那人狼狈地被束缚于其中,通身惨白以至于有些透明,足以被拿来当作雕塑模版的肌肉上分布着不同程度的青紫,文侪甚至可以看到有什么黢黑的东西在血管里窜动。
  他抖着手抚上了玻璃瓶身,那罐中人登即像是苏醒了般,只一刻,拳头便砰地敲上瓶身。
  戚檐瞪着一双红眼,恨不能将鼻尖粘贴玻璃,双唇一张一合,凑出来的字是:
  “逃——!”
  门口忽而传来一声尖锐的唢呐响,一人吹着丧曲,笑道:“来来来!病死鬼们,都醒醒,开饭啦!”
  第232章
  那曲子尖锐,像是伸了签子去挠人的耳膜。
  文侪知道戚檐要他逃,可他偏不,只盯视戚檐如蒙了层白翳的眼,说:“要我逃?做梦!”
  单闻这一句,戚檐便猛力敲打起玻璃,瞪着红目要吼他走。
  不至片刻,他就明白了戚檐这般固执的理由。
  ——那人身上的输氧管已全部遭人剪断,不多时就要因缺氧而窒息而亡。
  戚檐这是不想他看着自个儿死去。
  “你这……疯子!”戚檐不死心地骂。
  与此同时,文侪能听到那吹着唢呐的人磨起了刀,不知用途。
  他知道在这偌大的病房里头,他若想躲藏并不难,可他还是抓起了地上的一根铁棍,梆梆砸响了那巨大的玻璃罐。
  罐身出现了裂痕,像是天边遥望的闪电轨迹那般纤长,水便自那些缝隙里渗漏出去。
  “哪个混蛋在里头瞎搞?!”
  不远处那磨刀人停下手上动作,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板凳。
  文侪满心只想着将溺亡的戚檐,也不顾那人呼喊,又冲玻璃罐挥了棒。
  砰——
  玻璃水箱轰然破碎,炸溅的玻璃碎片顷刻将文侪吞没。
  戚檐随倾泻的水流一道摔出,甫一瞧见那被碎片扎满的文侪,便浑身发抖起来。
  “文侪……文侪……”被水泡皱的肌肤粘贴那人的脉搏。
  戚檐当下视线尚如蒙了层纱似的瞧不清,仅能隐约见刺目的红几乎覆盖了文侪的躯身。
  他绝望地仰起头颅,却见身前赫然停下两双靴。
  一人的嗓子尖刺似的,正是前头磨刀的那位敲锣人;还有一位,白大褂穿得整齐,戚檐疲惫地睁大双眼,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那敲锣人问那白大褂:“这就是你前任吧?有够没骨气!”
  “骨气?他何时有过那般东西?不过是个离了我便活不成的巨婴罢了。”那白大褂嘴中话尤其刻薄。
  敲锣人闻言噗呲一笑:“白研究员,你可别贫了,听说是你分手多年,一直不放过人家,给人家吓得差些报警呢!——实话实说吧,是你离不开他!”
  “我只是爱他,也仅仅是看着他。”那白大褂平静回答。
  ***
  戚檐睁眼时已躺进一间稍微像样些的病房,石墙依旧,但好歹有了白床和普通医院内常见的各式医疗器械。
  他视野中融在一块的颜色逐渐被分离、锐化,当他发觉双眼恢复正常时,恰见一青年研究员正背身同护士交代着什么。
  他没吭声,默默将那二人的对话听去。
  “白师兄,戚狱警的家属那栏谁来签呢?”小护士很犯愁似的,细眉皱作一团。
  白师兄?是小白吗?戚檐心想。
  “我来吧。”那青年说。
  “可……”那护士犹豫了几分,“听说您二位已经分……”
  护士遭那青年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肩。
  “我来。”那青年研究员依旧坚持,口吻是不容置否的冷漠,“医药费我付了,否则欠着一笔费用,你们也不好向所里交代。”
  护士颇无奈,只得将纸笔递上,一面等他签字,一面道:“师兄,所里最近可是碰上什么疑难杂症么?我瞧所长又磨起了刀,看样子是又要偷摸拿病人来做研究……”
  青年人点头,说:“【亲缘相杀症】又开始蔓延了。”
  护士大惊失色:“这般大事怎么没听广播里说?!亲属杀人可要比无血缘关系者杀人难度低不少呐!”
  青年只耸耸肩,满不在乎似的答:“【科考实践所】最近寻到了一个新的能源矿,【生物观察所】近期也有捕获新物种的苦功,咱们【疾病研究所】没能立功不说,好容易遏止的瘟疫还卷土重来了。上头觉着丢脸,也没胆子禀告长官,自然就心照不宣地瞒下来了。”
  戚檐噤声听着,那护士却忽然冲他眨了眨眼,惊喜道:“唉!戚狱警醒了!”
  那护士说罢正欲上前,却给青年研究员拦下:“你出去吧,我来。”
  她愣了愣,讪讪一笑:“……好。”
  然而待护士出了门,那位白研究员也并不靠近,单是转身面朝戚檐站定,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完全没有光线反射的死人眼,活似在昭告他主子不是活人。
  这忧郁惨白的一张脸,不正与第一世界杨姐屋子里绑着的那位一模一样么!
  “小白?”戚檐试探着问出一嘴。
  那研究员怔了怔,才说:“叫我白研究员就行,我们已经分手了。”
  真是小白啊。
  戚檐将被子拍了拍,开口问了自个儿眼下最在意的事:“文侪还好么?”
  “若你指的是那【生物观察所】的文研究员,他没事,身上多是皮外伤。——他是你救命恩人,你回头记得同他好好道谢,给人家备点礼物送去也成。就拿你昨日新买的,放在卧室抽屉第二层那个糖果礼盒送去便成……”小白滔滔不绝。
  戚檐越听越难以掩饰心中的怪异感,却是耐心等他将话说完,方开口问:“白研究员,我们不是分手多年了吗,你怎么知道我昨日买了什么,又放到了哪儿?”
  小白肩膀发起颤,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忽给一道广播打断了——
  “请狱警戚檐在接到广播后速速赶往【光明街区】!”
  “你别去!”小白伸手挽留。
  “好啊,那咱们聊聊你干的好事——你跟踪我了吗?”戚檐歪头一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