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蒋裕京仍旧在沉睡,薄被只盖到腰间,整个人陷在床垫里,眉头紧锁,像是正被什么梦境困扰。他睡得很沉,少了白天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气息,白色纱布裹在手臂上,倒多了几分脆弱。
程书懿怔了片刻,犹豫着掀开被子,缓缓挪到床边。他伸出手停在半空,掌心微微悬着,犹豫不决——他看起来不像是发烧,但呼吸有些急促。
“就摸一下试试体温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手掌轻轻覆上了蒋裕京的额头。那人皮肤温热,没有异常的热度。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来回比对,动作谨慎得像在处理什么易碎品。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蒋裕京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一瞬间,目光冷冽得像是一把剑,从黑暗中刺了过来。
蒋裕京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程书懿皱了皱眉,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哑而凌厉,带着一股刚从梦中挣脱的烦躁与警惕。
“我只是试试你有没有发烧……”程书懿解释道。
蒋裕京盯着他,深邃的眼底暗潮翻涌,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片刻后,他不耐烦地松开手,冷冷道:“我很好。”
手腕还残留着一丝痛意,程书懿低下头:“抱歉,吵醒你了”
尴尬的气氛像是在静止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蒋裕京没有再说什么,重新侧过身去,长长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
程书懿起身时发现膝盖已经麻了,他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他盯着天花板,思绪在脑海里翻滚不休。抬眼看了一下时钟——凌晨四点。
混乱的念头闪过,随即又被压得七零八落。他闭上眼睛,一直隐约觉得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困意如巨石般压在胸口,他放弃了挣扎。
——算了。
梦境如潮水般悄然攀上他的四肢,拉扯着他沉入寂静的黎明之中。
“叮咚——”
门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将程书懿从半梦半醒拉回到现实世界。
窗帘间透进的微光已经染上了清晨的明亮,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八点半。
程书懿侧头望向旁边的床。
蒋裕京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还未从梦中挣脱出来。呼吸平稳,表情温和,这模样和夜晚那一瞬的警觉判若两人。
程书懿压低动作,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身体还有些僵硬,站稳后第一时间看向门口的猫眼。
看到门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船警,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拧开门锁,将门打开。
“抱歉,清晨打扰了。”其中一位船警先开口,语气礼貌却带着一丝急迫,“我们需要二位配合,做一下笔录。”
程书懿微微一愣,看到对方视线略过他落在房间里的蒋裕京身上,神情便多了些理解。他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蒋先生还在睡觉,能稍等一会再来吗?”
“案件还在侦破中,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二位作为目击者,希望能够尽早完成笔录。”
程书懿没有再坚持,侧身让两人进门,低声道:“好,我去叫他起来。”
他转身走回床边,轻轻拍了拍蒋裕京的肩膀,“醒醒——”
床上的人似乎陷入了一场并不轻松的睡眠,程书懿叫了两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略带茫然。蒋裕京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被纱布裹着的手臂,微微蹙眉。
“警察来了,要做笔录。”程书懿见他清醒了一些,走到水吧台,拿出一瓶包装饮用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蒋裕京接过水,目光落在站在不远处的两名船警身上,神色随之冷硬了几分。他靠坐起身,脸上的不耐烦掩都掩不住。
“很抱歉打扰二位,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请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蒋裕京从药袋里摸出两片止痛药,扔进口中,用水服下。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快问。”
其中一位船警点点头,翻开记录本:“请二位简单还原一下昨晚的情况。”
程书懿坐在床边,与蒋裕京对视一眼,努力回忆道:“昨晚我们……先是去看了一场歌剧表演……”
话音刚落,他的神情猛然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惊愕。记忆的碎片重新拼接在一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程景源!
第12章
程书懿一下子站起身,动作急促到几乎失控,声音都有些发颤:“抱、抱歉!昨晚……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男孩出现在楼上套房的现场?他是程先生的小儿子,个子不高,很瘦,大概二十岁左右……”
他看着两位船警,神色慌乱,话语间透着急迫与不安。
船警面露疑惑,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只看到了程先生的女儿和妻子……还有您二位。”
程书懿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沉重。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那股涌上来的晕眩感,继续道:“他叫程景源,住在2011b房间……麻烦你们帮忙联系一下正在巡逻的警官,能不能去确认一下他在房间里吗?”
船警立刻点头,肩侧的无线电被打开,传出沙沙的电流声:“请正在二十层巡视的警员注意,去2011b查看乘客是否在房间,收到请回复。”
“收到”
船警的无线电还未传来回音,房间就已安静得如死水一般,程书懿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眼神时不时掠向那台无线电,等待结果的几秒被无限拉长。
“2011b房间里没有人,客房服务刚刚打扫过,房间空着。”无线电里的回音传来,通过电流的声音仿佛冰渣般刺骨。
程书懿的脑海瞬间嗡了一声,思绪都被抽空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来的话却卡在舌尖,只剩下一丝颤抖的喘息。
“我可以报案吗……我弟弟程景源,有可能失踪了。”
船警面面相觑,记录板重新打开:“好的,请您描述详细情况——”
蒋裕京突然动了动,他靠在床头,看了程书懿一眼。
视线里,他正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但在说出“失踪”二字后很快镇定了下来。
程书懿迅速在脑海里捋了一遍昨晚的经过,僵硬地开口:“昨晚我们去剧场看表演……我弟弟说出去透口气,然后就中途离开了,之后我们在剧场周围的大厅、洗手间都没有等到他出现,最后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我们父亲的房间里,于是就乘电梯上了二十一层。刚穿过走廊,站到门前,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枪声。然后——”
他的话在一瞬间停住了,记忆里那一幕的枪响骤然回荡在脑海,直接击中了他的神经,让他连话都说得艰难。
蒋裕京接住了这个话头,声音低哑却不带丝毫犹豫:“然后那个枪手破门而出,我制服住那人后,对方拿出匕首刺了我一刀,我们又跑到甲板上缠斗,不小心掉到了栏杆外面,我抓住了甲板边缘,他没有。”
“掉下去?”船警追问,“我们发现了嫌疑人掉落在甲板上的枪,和程先生房间里的弹壳对得上型号,但子弹数量对不上,所以当时在甲板上,他是再次开枪了吗?”
程书懿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目光落在蒋裕京身上,有些发愣。
蒋裕京一瞬间与他对视,但很快平静地移开视线,语调不变:“对。他在甲板上开了几枪,但没有打中人。”
“二位亲眼看见他掉入海里了?”
“是。”蒋裕京简洁地回答。
程书懿迟疑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能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吗?”船警继续问道。
程书懿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回忆细节:“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左右,戴着棕色毛线帽,穿黑色外套和裤子,下半张脸用围巾蒙着……。”
蒋裕京补充:“大概率是专业的雇佣兵。”
船警飞快地记录下这些细节,点头道:“我们大致了解了情况,后续会做进一步调查,我们尽力保护各位乘客的安全。另外,程先生,您弟弟的失踪案我们马上会处理,暂时别担心,青少年调皮躲起来这种案子我们很有经验。”
就在船警即将收起笔记本的时候,他似是随意地补了一句:“还有,蒋先生祝您订婚愉快,二位真的非常般配。”
程书懿愣在原地,那句突如其来的祝福如同一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打破他试图维持的冷静。他下意识的张嘴想要否定,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蒋裕京没什么反应,甚至来了点若有若无的兴致,懒懒地回了一句:“警官再见。”
门在船警离开后关上,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程书懿松开手,才发现掌心已经湿透了。他转过身看向蒋裕京,声音干涩:“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蒋裕京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