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果是前者,他为什么不通知任何人?
  如果是被带走,是反叛军的手笔?还是程绛那笔遗产牵扯出了什么事端?
  混乱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仿佛又回到了游轮爆炸那一夜——
  火光映红了夜空,冰冷的海水中,他怎么也抓不到程书懿的手。
  那种无力和恐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叮——”
  突然楼层红字在“18f”停住。
  电梯门相继打开。
  蒋裕京伸手死死按在关门键上,试图让电梯继续下行。然而,红色数字骤然熄灭,电梯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陷入一片昏暗。
  同层下班的员工认出了他,纷纷围过来,“蒋总,最近这部电梯总是出问题,得等修理员重启电路才能继续运行……”
  真的有这么巧合?是上帝在给他制造困难?
  他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狠狠一掌拍在电梯按键上。金属面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
  下一秒,蒋裕京已然迈出电梯,快步走向应急楼梯。
  “蒋总!这可是是十八层!——”员工们的呼喊在他身后响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昂贵的西装外套遗落在故障的电梯里,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冲出楼梯间的瞬间,冷风从旋转门的缝隙灌入,拂过背后被汗水浸透的衬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蒋裕京的呼吸声粗重而紊乱,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衬衫上。太阳穴突突直跳,耳鸣未散,脑海中仍在不断推演各种最坏的可能性——程书懿被绑架、遭遇意外、甚至……
  就在即将踏出大门的刹那,余光扫过大厅沙发区的人影,脚步骤然一顿。
  ——是程书懿。
  是程书懿……
  那一刻,所有的焦躁、紧绷、恐惧,像一根突然被松开的弦,崩断的同时带来一瞬间的晕眩。心跳的回声在耳膜里放大,喉结滚动了一下,竟有一瞬的失语。
  大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程书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深色外套的领口微微竖起,遮住了他半张脸。挑高吊顶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柔软的发顶有些湿意——
  蒋裕京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他被钉在原地,衬衫后襟的冷汗正在蒸发,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待到剧烈奔跑带来的急促喘息平稳后,才迈开步子,朝那个身影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书懿抬起头,眼神从迷茫到清明,看到是他,赶紧起身:“我来找你……但询问台说没预约不能进,所以我就想着在这里等你下班,看看能不能碰见……”
  理智告诉蒋裕京,他不该发火。
  眼前的人别无他意,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见他。
  可——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刚刚折腾出了多大的阵仗?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冯嘉姚估计还在焦急地联络安保调监控,而他自己,更是从十八层楼狂奔而下,差点直接翻出大厦去找人。
  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坐在这里等自己。
  垂在身侧的指节捏出轻微咔响。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你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程书懿盯着他额前的汗珠,有些困惑地问。
  蒋裕京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指攥紧又松开,最终只是低声说:“跟我上来。”
  夜雨顺着玻璃幕墙滑落,城市的灯火在水痕后模糊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室内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宽敞的空间,雨声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外,只剩下细微的嗡鸣。
  蒋裕京坐在办公桌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那人正陷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发梢蒸腾起朦胧的雾气,湿透的亚麻衬衫紧贴着单薄的身躯,锁骨在暖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这人是怎么来的?
  是打的士,还是坐巴士?
  他在公司楼下等了多久?
  是怎么被雨淋成了这幅模样的?
  当然,这些问题没有问出口,沉默片刻后,他起身走进休息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扔了过去。
  毛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程书懿膝上。
  “来找我做什么?”
  程书懿捏紧毛巾,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说。”
  只见程书懿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说出重点,反而脱口而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还讨厌我吗?”
  四目对视,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蒋裕京皱起眉头:“讨厌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程书懿低下头,“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你并不喜欢我……”
  ——怎么样才算喜欢你?
  蒋裕京在脑海中迅速回顾他们的过去。他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会让程书懿有这种错觉。
  然而下一秒,程书懿又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蒋裕京愣了。
  这个问题让他突然间意识到,自从他们来到中立区,他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冯嘉姚也问过他,他当时给的答案也确实是实话——
  程家是他找来的“血包”,程书懿是这笔交易的关键。
  他说不来违心话,只能坦诚布公:“甲方、乙方,合作关系。”
  尽管这句话隐隐透露出一种避重就轻的意味。但这是他最简单、最直接的回答,也是能继续保持现状的答案。
  “……仅此而已吗?”程书懿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程书懿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没有,你之前说的都作数,对吧?”
  蒋裕京心底冒出一丝警觉,好像下一秒就要落入程书懿的陷阱里。
  但他还是肯定这句话:“当然,我说过的话都作数。”
  “好”程书懿点点头。
  今天的这场对话,只是为了确认一个答案——
  而现在他知道答案了,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提出——
  “如果可以的话……交易的对象能不能换一个?”
  “什么?”
  “你娶程景源吧。”
  那声音飘然而至。
  蒋裕京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娶我不就是为了钱吗?你娶程景源,我会比程绛给你的更多。”
  大厦外的风雨忽然变大,骤雨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场交易中的下位者,终于在这一刻亮出了最锋利的刀刃。
  蒋裕京向前迈出几步,俯身逼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书懿强压下内心的颤抖,一字一句重复:“让程景源嫁给你,我可以给你更优渥的条件。”
  沉默随之笼罩。
  数秒之后,蒋裕京的目光骤然转冷。他猛地扣住程书懿的脖颈,将他按向沙发。
  程书懿的背部狠狠撞上沙发靠背,胸口一阵剧烈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睁大眼睛,那只曾在冰冷海水中抓住他的手掌,此刻正一寸寸收紧在他跳动的颈动脉。
  “蒋……裕京……”破碎的音节从指缝溢出。他双手攀上那人的胳膊,在反抗间摸到一道细长的凸起——
  是那道刀伤。
  现在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后的皮肤增生出一道凸起。
  “程书懿,你真把自己当什么大人物了?
  不就是继承了点遗产,嫁给我就委屈你了?
  现在转头把弟弟卖给我,自己全身而退——
  你这算盘打得是不是太精了?”
  程书懿艰难地开口:“……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的婚姻只是交易,大家互不打扰……那换成别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蒋裕京的手指慢慢地上移,扣住了他的下颚。拇指粗暴地碾过他的的唇瓣,力道重到要抚平他唇上的每一条纹路,“是。有什么不一样?”
  程书懿的眼眶逐渐湿润,心头的痛楚像潮水一样漫过来,那股绝望感愈发强烈,他的情感已经到达了某种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
  “我一直都不想嫁给你。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是。”蒋裕京的拇指继续在那片唇瓣上摩擦,几乎要撕裂那层薄薄的肌肤。“你知道我和程绛之前签过协议吧?”
  “知道——但那份合同现在应该在海底。程绛死了,你怎么证明这份协议真实存在?”
  蒋裕京垂头低笑一声。
  “程书懿,你真聪明。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柯德现在在我手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们重新签一份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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