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一航又愣了,他都准备好挨骂了,秦铮却什么也没说,还帮他擦眼泪,顿时不好意思再哭,自己胡乱抹了抹,磕磕巴巴地保证道:“我,会改的,真的。我,不麻烦你。”
秦铮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你……少哭点儿。”他现在看见林一航哭,心里就被愧疚磨得难受。
林一航用力点头,很坚决的样子:“嗯!”
这么乖的人,他之前怎么就哪哪儿都看不顺眼呢?秦铮越发不是滋味儿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挺畜生的,以后一定要对林一航好点儿。
已近午夜,小县城静了,路上的车辆也少,路灯在街道两侧倾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绿化带中传出虫鸣,脚步声踩在路面清晰,无疑是静。香樟枝叶上方漏出的夜幕不知何时晴了,隐隐透出星光,林荫道下了露水,充塞了清香的空气微微泛潮。
秦铮感到凉意,看了看林一航身上的单衣,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递过去,林一航连连摆手。秦铮望见不远处路边大排档的棚子,也觉得饿了,不由分说往他身上一披,拔腿先跑过去,留给林一航一个矫健的背影。
那校服外套还留着余温,林一航确实有点冷,到底还是年轻,多了件衣服立刻就暖起来。他嗅到有些熟悉的气味儿,是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样,又好像有些不同,闻起来似乎要温暖厚重得多,让人莫名感觉安心。
他没分化,闻不见传言中秦铮那信息素凉凉的雪松味儿,觉得这大概是秦铮原本的气味。脸不知怎地有些热,心跳也微微加速,应该是他缺乏运动,好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吧。
见到秦铮在烧烤架旁边招手,林一航回神,赶紧小跑过去,跟他一起伸头看那油乎乎的菜牌,一样也没吃过,只得为难地看向秦铮。
秦铮笑:“你究竟怎么长大的?我们这儿的日子你能过得惯么?”
林一航很认真地点头:“能。我,喜欢这儿。喜欢,院子;喜欢,威风;喜欢,下雨;喜欢……”他顿了顿,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小结巴了。他差点儿就顺着说出喜欢秦铮,那听上去未免也太肉麻了,虽然,他真的很喜欢秦铮。
秦铮随手指了张空桌,笑着说:“嗯,坐那儿去,你马上就喜欢烤串儿了。”
林一航半点也不矫情地坐在看着有些脏的长条木矮凳上,眼巴巴瞅着跟师傅点菜的秦铮,闻着空气中漫溢的炭火焦香,不由开始十分期待这些从前不被允许尝试的食物。
不多时秦铮端了碟泡萝卜过来,长腿跨过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林一航看着那白炽灯下雪白晶莹的萝卜块儿,一时间口舌生津,眼睛也发亮。秦铮拆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掀起眼皮子问:“这也没吃过?你吃了路边摊该不会闹肚子吧?”
林一航被说得不敢动筷子,他怕真拉肚子,搞不好又要麻烦秦铮。
“逗你的,吃吧。”
秦铮开了罐啤酒自顾自喝着,见林一航嚼着萝卜直瞅瞅,就用塑料杯给他倒了点儿,眼里带了点笑意。果然林一航喝了一口脸就皱了,默默把还翻着气泡的啤酒推远了些,明显敬谢不敏。
秦铮又故意点了支烟,橙红的火星燃了,烟雾袅袅升起,“还想试什么?说来听听。”
林一航倒很乖觉,一本正经地说:“抽烟,不好。”秀气的眉头蹙起,目光隔着逸散的烟气也看得出恳切,“哥,少抽。”
秦铮烟瘾不大,打游戏或心烦时才想抽,这会儿也就是点着逗人玩儿,便在烟灰缸里摁了,支着下颌看林一航继续嚼萝卜,“你不咸啊?”
林一航听着以为是嫌,摇头又塞了块萝卜,一口一个自以为很爷们儿。飞快干完一碟萝卜才后知后觉是咸,嘴里发苦,皱着脸看了一圈儿,桌上的液体只有那一小杯淡黄色的啤酒,便拧着眉头要喝。
秦铮握住他的手腕,淡淡地说:“要什么和我说,不嫌你麻烦,以后都是。”
林一航又想哭了,但他答应秦铮少哭,想说到做到,低着头憋红了眼睛。秦铮却塞给他几张餐巾纸,起身去拿水。林一航看着他的背影,情绪瞬间饱胀,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第13章
两人回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一推门,夜风摇曳满庭花叶,清香阵阵。威风把狗链拽得哗啦直响,吐着舌头撒欢,眼睛在黑暗中湿漉漉地放光,林一航蹲下.身,笑着捧着它的脸揉了一阵。客厅的灯亮了,暖光从窗间门口透出,秦铮站在玄关换了鞋回头,神情淡淡:“明天带它出去遛遛,都长肥了。”
“真的?我们,一起?”
门间漏出的光刚好斜到狗屋前,林一航蹲在那一小片亮光里,仰着脸喜出望外地看向秦铮,威风也好像听懂自己能出去放风似的,立着尖尖的耳朵汪了一声,一人一狗看上去都十分期待。秦铮顿了顿,点头“嗯”了一声,决定以后也得对威风好点儿,这狗子也被他冷落坏了。
两人各自洗漱回房睡觉,秦铮躺在阁楼的小床上睁着眼睛对着泛黄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院中蟋蟀的鸣叫仿佛就在耳边似的,他的思绪更纷乱了。林一航也不太能睡着,闭眼就想起吴宣满脸是血躺在后台的地板上,周遭的人都惊怕地看着他。
学校里的那些人又会说他是疯子吧?后台那么多人都看到他失控的状态了。林一航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恐慌,因为秦铮也知道他是什么病了。秦铮被他咬伤也依旧平常地对待他,甚至待他更好,竟不觉得他可怕……
精神病杀人不必偿命,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谁不怕呢?他曾以为所有人都会怕的,他自己都怕。可秦铮说有他在,不是什么大事儿——
多简单的一句话,把一切都变得轻轻巧巧了。
林一航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很愿意去相信秦铮。他愿意相信给予自己温柔与善意的人。即便秦铮或许是出于同情,他也觉得没什么了。秦铮一开始在他心中好像就是某种特别的存在,现在几乎是独一无二了,他一辈子都会记得秦铮。他得振作起来,不能再是一副糟糕的样子,这样……就能和秦铮成为朋友了吧?
林一航很久没有过朋友,实在有些生疏,又纠结了一会儿朋友的定义与合适的相处方式,终于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林一航少有地睡到了中午,急急忙忙洗漱出来,秦铮正好满脸困顿地从他面前晃过去,脑后的头发睡得翘起了一小撮,背影也梦游似的发飘,看上去没平时那么酷哥儿了。
林一航上学时赶车起得早,几乎没在早上和秦铮碰过面,还是第一回见到秦铮起床后的样子,觉得很有些反差,在门口怔了片刻,暗暗懊恼自己忘记打招呼。只听主卧传来水声,秦铮在里边儿的声音听着有点哑:“等会儿市场买菜去么?”
“去!”林一航只在秦铮的后座上路过过菜市场,以前也没跟着谁买过菜,不由对那片热闹的景象向往起来。
秦铮像是叼着牙刷在说话:“那行,楼下等我会儿,出去吃中饭,我懒得做了。”
“那,威风,可以去吗?”林一航也惦记着遛狗。
秦铮刷了牙出来,在林一航面前站定,用手背抹着嘴唇下的水渍,顿了两秒才仿佛醒过神了,说:“市场脏,遛不了……算了,它一个多月没洗,再脏点儿也无所谓。”
意思是可以带威风去市场!
林一航眼睛弯起来,兴冲冲跑下楼,不一会儿前庭传来威风中气十足的狗叫,还有少年清朗的笑声。林一航好像在对威风说话,语气欢快,听起来很流畅。秦铮站在阁楼的小窗边,边换衣服边朝下看,林一航的发顶在太阳下绒绒地发光,捧着威风的狗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完后抱住威风的脖子晃了一阵,像是撒娇似的,秦铮有点儿想笑。
秦铮在玄关穿鞋,把门推得大开,扬声说:“你也不怕它有虱子,味儿不大么?”
林一航站起来,没回头,抬高手臂,威风便跳起来用鼻子拱他的手,“我,洗澡就行,威风,只有,一点点臭。”秦铮走过来,着实被狗味儿熏到了,眉头皱起,眼里却笑着,“这还不臭?你不是爱干净么?”
林一航顿了顿,弯下.身去摸威风狗头,“以前,一点点。”他在学校这一个月,好像被那些人弄得脏惯了,现在觉得都没什么。秦铮想起那些视频里林一航灰头土脸的样子,笑意淡了,“……继续爱干净吧,还指着你拖地呢。”
林一航又高兴起来,冲他笑:“回来拖!肯定,干净!”
两人一块儿向外走,威风一个劲儿往前蹿,林一航很努力地把它拽住。秦铮本想说自己牵着狗,但林一航对遛狗很有兴致,也就由着去了,大不了喝威风几声,狗儿子还是挺怕他的。
菜市场不很远,慢慢步行也就七八分钟。一路遇到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像是吃完午饭出来遛弯儿的街坊邻居,都在和秦铮打招呼。秦铮对他们爽朗地笑,各种“爷爷好奶奶好”地寒暄,主动把林一航拉出来介绍:“这我亲戚家弟弟,住一块儿,以后您们多多关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