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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林一航这回只哭了一会儿就收住了,眨巴着湿红的眼睛直起来,“没,没关系。哥,也原谅我,好不好?”说着,他用力把眼里的泪意眨掉了,“我,哭得,比以前少,有进步……”
  秦铮摸了摸他的头发,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不是喜欢雨么?”林一航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秦铮已经踩着栏杆翻到长廊外,站在两丛女贞交错的枝叶中间,笑着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出去,要淋点儿雨,来不来?”
  漫天大雨落下,秦铮顷刻间被浇透,打湿的头发塌下来遮在眼前,他向后捋了一下,露出饱满的额头,漆黑的长眉和眼睫上都挂着水珠,笑容在暗淡的天色下晃眼。林一航心如擂鼓,踩着栏杆握住他的手往下跳,女贞树一阵摇晃,抖落许多雨水。
  两人踩着花坛被泡得松软的泥土出去,校服上沾了草叶,几双泥脚印留在石板路上,很快被雨冲不见了。他们顺着花坛边的石板路走,绕过年久失修,内里长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喷泉池后就跑起来,脚下溅起水花,沿着学校中心的小花园转了一圈儿,一口气穿过操场跑到校门口,停在门房的屋檐下。
  钟楼在雨幕中沉默着,顶端的针尖刺破了乌云,整座塔楼都湿漉漉地沥水,砖红色的墙面泛出微冷的亮光。几排玉兰树沙沙作响,打落了许多叶子,一些翻过来的露着棕黄色的内里,安然地盛着雨水,油绿的叶面贴附在地上,像许多只满载货物的小船。
  林一航浑身湿透,肺都要跑炸了,眉梢眼角却带着笑意。急速跳动的心脏泵出血液,奔涌到四肢百骸,升起蓬勃的热度,蒸得他脸红起来,眼睛弯起。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明朗过,觉得雨中昏暗的一切都好像亮堂起来了,而站在他身边的秦铮带给他淋雨奔跑的快意,又因为那些不知何时萌生出的喜欢,变成了最明亮的那个。
  他偷眼看着秦铮脱下校服外套拧水,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在发光,像一轮浇湿了的太阳。
  秦铮把拧过的校服抖开,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喘,淡声问:“冷不冷?”
  林一航撑着膝盖拼命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冷!”
  秦铮揩了把脸,甩了甩湿湿的头发,“把外套脱了,这么穿着容易着凉,我去问问看那边给不给开门。”
  林一航被甩了一脸细碎的水珠,心又怦怦跳了起来,偷眼看着秦铮用方言跟看门大爷贫嘴交涉,好半天才想起来要把身上湿透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拧一拧。不多时老人家笑呵呵地把侧门打开放行,秦铮倒回来拉着他往外走,他心跳得更快了。
  两人冒雨没走两步,老人家举着把伞追出来,用方言大声喊:“秦铮,你和你朋友要不要伞哦?”
  秦铮疑心这些老一辈看谁都像是“朋友”,却也懒得解释,只偏过头问林一航说:“要不要伞?”又看林一航脸红红的,就用手背碰了碰林一航的额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热,赶紧跑回去把伞拿了,举在林一航头顶上,“你该不会已经着凉了吧?脸怎么这么红?”
  其实林一航只是有些害羞而已。他知道这边方言里“朋友”的意思,老人家又误会他们了。这回秦铮没跟人解释,老人家估计会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虽然他知道秦铮多半可能是懒得解释,但他心里还是甜丝丝地高兴。
  “没,没有。”
  秦铮反复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温,就是觉得林一航的好像比自己要高那么一点儿,眉头拧起来,“不行,得快回去,我煮点儿姜汁可乐。家里好像没正经感冒药,就只有板蓝根,要不去药店买点儿?”
  “哥,我不是,纸糊的。我,很少,生病。现在,夏天呢。”
  拗不过秦铮非拉着他打车回去,先是洗澡换过衣服,又被灌着喝姜汁可乐和板蓝根。林一航觉得秦铮小题大做,秦铮自我感觉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么悉心一顿折腾下来,午觉睡醒之后,林一航反倒还真的发烧了。
  “……”
  两人在客厅相对无言了片刻,林一航干巴巴地说:“我,没骗人,我两年,没发烧了。哥,对不起,我,不是……”
  “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秦铮甩着体温计,把里面的水银甩到刻度零,递给林一航,“以后我要是再带着你瞎玩儿,别理我就行。”
  林一航恹恹地把体温计塞到胳肢窝下夹着,“可是,我,想和你,瞎玩儿。那也,没瞎玩啊……”
  秦铮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又看林一航这副蔫巴巴的样儿,就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跟我有那么好玩儿么?很多东西都是你没试过,觉得新奇而已,其实没那么好。”
  “跟你,都好玩的。”林一航忽闪着眼睛移开视线,好像看着秦铮会暴露自己的心跳似的,瞟了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十七分。上学,要迟到了。”
  “嗯,体温计给我。”秦铮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眉头皱起来,“三十八点六。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难受?”
  林一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我,没有。怎么会,这么高?”
  秦铮深呼吸了一下,沉默片刻,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林一航耸着鼻尖嗅了嗅,迟疑着说:“生姜,可乐,板蓝根,洗衣液,还,还有……”
  空气中还浮动着两种浅淡的,难以辨别的气息。一种乍一闻起来是干燥冷冽的,叫人下意识心慌,本能地感到轻微的不适,但那些气息稍稍浓郁一点儿,把他包裹着,就好像有什么焚烧起来了,一丝丝热度从其中挥发出来,又让人感觉温暖。
  另一种则是湿润清幽的,有股空灵的意味,却又显得缱绻缠绵,像是细密的水雾洒在溪边峭壁上某种植物青翠瘦长的茎叶间,玉白的花苞被打湿,怯怯地打开了一点,逸散出楚楚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雪松。”
  “兰花。我妈妈,是兰花。我,好像一样。”
  秦铮站起来,神情严肃,“你……好像分化了。我去买瓶阻隔剂回来,你在家待着等我,然后一块儿去医院。”
  林一航有些贪恋地偷偷吸了两口雪松味儿,昏沉的头脑微微晕眩,不太好受,但那清冽的气味顺着气管流到心里,仿佛就变成暖融融的甜意了。他望着秦铮,满心高兴和期待,眼睛亮亮的,“哥,我是,什么?alpha,omega?”
  被兰花的香气幽幽围绕着,秦铮喉结滚了一下,心底涌出些许燥热,面上强自镇定,淡淡丢下句“不知道”,抓起手机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雨下得小了点儿,威风在院子里抖毛,兴冲冲地叫,没关紧的铁栅栏门吱呀吱呀,旁边浅浅的水洼里荡着许多层细细碎碎的涟漪。林一航收回视线,对着搭在沙发上那条秦铮擦过头发的毛巾纠结了许久,一点一点挪过去,红着脸用鼻尖蹭了蹭。
  他好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第19章
  秦铮冒着雨,两三分钟就跑到他们这一片儿的小药店,站在屋檐下喘了几口气。拢共也就几百米的路,他的心脏却跳得急,鼻端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清幽的兰花味儿,浑身的血都好像流得更快了些,后颈微微发热,里面贮存的信息素隐秘地躁动着。
  ……林一航是omega。
  得出结论后,秦铮站在药店门口对着漫天飘飞的雨丝茫然了一会儿,把沾了水珠的头发捋到脑后,转身走进门里。药店老板是个中年女omega,很热情地迎上来说:“阻隔贴用完了?我这儿刚到了一批新货,防挥发的效果比你之前用的那个好多了,拿几盒?”
  “不了,有没有阻隔剂?”脖子后面有点儿痒痒,秦铮挠了一把,那被雨水泡发了的小布块儿就掉了,握在手里软绵绵的不怎么黏,一捏就湿漉漉地冒水。
  更浓郁的雪松味儿散出来,那位女老板笑红了脸,矮下身在柜台里翻找,“你这孩子不是不喜欢那些瓶瓶罐罐嘛?要我说还是阻隔贴好用,持续性久一点儿,alpha那味儿阻隔剂盖不住,还时不时要补,麻烦死了。怎么想起来买阻隔剂了?要什么样的?无味的?”
  秦铮其实听见她说的话了,就是不知怎的反应慢半拍似的没应声。女老板已经把几个alpha专用的喷雾摆在了柜台上,还在往外拿,秦铮抓了抓头发,“姨,是oemga用的那种,你给我个效果好点儿的就行。”
  女老板动作一顿,站起身,表情变得八卦了起来,“哟,恋爱了?都干了些啥,怎么就要来买阻隔剂了?你们年纪小,有些事能不能做心里有谱吧?可别犯错啊。尤其是标记,一定要慎之又慎,就算现在能换腺体了,这对omega也是一辈子的事儿……”
  这他妈都是哪儿跟哪儿?他做什么就犯错了?还标记都扯上了?
  秦铮脸上发热,心里有点儿尴尬,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打断了她,“没,帮……弟弟买的。他刚分化,一直冒信息素,得用点儿阻隔剂盖一盖才好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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