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一帆就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林一帆,林一航的哥哥。”
闻言,秦铮不由抬头又看了他一眼,直起身体,坐姿变得端正了些,而后视线转到了林一航脸上。林一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把自己饭盒里的排骨夹起来,放到了秦铮碗里。
赵新月按了按眉间的折痕,接过林一帆递过来的名片,看了看企业名和职称,目光变得诧异,无言打量林一帆片刻,笑了笑,“林先生,您好。”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林一帆也看向病床上的老人,“上来之前,小航已经告诉了我大概的情况,秦老先生是要转去景州的医院?您是秦老先生的监护人吗?”
得到赵新月首肯后,林一帆继续说:“或许明川医学中心是更不错的选择,尤其心外,全国驰名。”
赵新月有些焦虑,“已经联系过了,秦教授有一名学生也在那里,但是……”话音顿住,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关切转过来的脸,眼眶酸涩,声音低下去,“林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两人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秦铮难免担忧,一直张望着,食不下咽,索性停下了筷子。林一航也没胃口,没有劝他再吃一些,一边低头收拾碗筷,一边宽慰道:“哥,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家是做医疗器械的,我哥去年还拿到了医科硕士学位,才回国……秦爷爷的情况我都大致和他说过了,他或许比这里的大多数医生还要专业,听起来,估计是和赵老师谈转院的事情去了。你……放心一些,我求求他,他肯定会帮忙的。”
放在膝头的手掌收紧成拳,秦铮有些颓然地说:“好想快点长大。”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大人,但在这样冷冰冰的现实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派不上任何用场,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能力不足。
林一航实在很心疼,短短一天,秦铮就好像变得成熟了很多,但他还是更愿意看到秦铮富有朝气,甚至是不可一世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散发着无力。
手轻轻放在alpha指节分明的拳头上,林一航笑了笑,说:“我也是,我们一起,快点长大。”
秦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林一航又陪他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丢垃圾,却被秦铮拉了回来。
入夜的走廊变得寂静,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暗暗流动,秦铮仍坐在长椅上,松开了林一航的手腕,转而抱住他细瘦的腰,脸埋在林一航柔软的腹部。林一航垂眸看向他的发顶,眼睫不住颤动,手掌轻轻抚上去,咬住自己发抖的下唇。
秦铮在哭,腹部的衣料很快洇透,变得湿热,林一航头脑空白,如鲠在喉,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是环着alpha的肩膀,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发顶。
第45章
“抱歉,介意我抽支烟么?”
林一帆摇头,看着面前的女alpha强自镇定地点火,烟雾乍一升起,她的眼圈就红了,声音干哑,“我也是刚刚得知……老师已经晚期了,明川医学中心是私立机构,上面的人认为风险太高,预后也不会好,那位师兄就是想要帮忙也有心无力。”
“秦老先生知道自己的身体么?”林一帆问。
“应当是不知道吧,”赵新月苦笑,“老师一向矍铄,精力很充沛,不然也不会退休了还应邀在各地奔走。”
垂眸看着胶片上大片的灰白,学医出身,林一帆很清楚秦见山如今的情况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但还是说:“我能够联系明川医学中心,或者首都中心医院,去海外也可以,选哪个渠道的问题……只是时间紧迫,明川医学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赵新月神情感激,“那就有劳林先生了。”
这对于林一帆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林一航在电梯里的时候,即便是对老人的情况一知半解,说着也差点哭了,想来是很看重这位长辈,他自然愿意帮忙。
只是,看上去秦见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垮下去,这个家就没有能顶事的人了。更何况还有个alpha,林一航已经分化,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他继续留在这里。
听说那家的小儿子已经换了义眼,出院后一度闹得不可开交,自家的生意也因此受到打击,但也不知父亲是怎样摆平的,不久前才堪堪息事宁人。
所以林一航应该也不好回燕京,那家的作风是出了名的气量小,又凶戾,出手报复都是有可能的,可父亲偏偏交代要将林一航带回去,为此好像又和林一航的母亲大吵一架,终于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绝不是说说而已的那种,两方都动了真格,各自纠集了人脉,正大张旗鼓筹备着打财产分割的官司。
林一帆大感头痛,分化即成年是ao之间的约定俗成,按照法律来,还是要十八岁的,不确定林一航会跟谁,又或者哪边的律师团会更加厉害,眼下实在不好安排林一航的去处,找个预科出国是最优解,却也轮不到他来决定——
父亲多半是会赢的。
固然心里对父亲有怨怼,林一帆也对他的手腕很了解。他早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虽然还是不喜对父亲言听计从,但也不会再公然叫板了,只当是在一名独裁专横的老板底下做事,以容忍为要务。
这就是他出现在君安的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是他始终挂念着林一航。
林一航进他们家时才三岁,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年纪。
而他幼时因为父母常年疏于管教,被住家的保姆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又嫉妒林一航好像更多地获得了长辈的宠爱,曾为了抢夺一个玩具失手打破了林一航的头。
他很清晰地记得林一航愣愣地看着他,鲜红的血顺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蜿蜒而下,滴答落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嘴巴扁起,呜呜地哭出了声,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分贝很高,拥有着刺耳的穿透力,但显得格外可怜。
然后保姆惊慌地跑过来,他茫然无措地跌坐在地,感到歉疚的同时,恐惧着可以预知的、必然会降临的父亲的怒火。
自然是一场好打。
当皮带挥到身上,再也没有人来劝阻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这把强有力的保护伞,再也没有任何任性犯错的资本。
只是,凭什么?心有不甘,他就偏要反着来。
都怪那对鸠占鹊巢的母子。他曾这样想。
但接触下来,林一航的母亲确实是个挑不出错的女人,通身书卷气,性子又淡,在家的时候对两个孩子都尽量一视同仁,除了始终隔着一层,倒也叫人恨不起来。
林一航也是,仿佛记不起来自己曾因他流过血,在撞破父亲打骂他的时候,会急得团团转,想上前劝阻又不敢,但最终还是会大着胆子抱住父亲的大腿,哭着求他别打了。
那时林一航已经不受父亲宠爱了。林一帆后来才意识到,父亲对林一航,不过是一种浮于表象的爱屋及乌。
林家的事业因为得到林一航母亲研究成果的帮衬步入上升期后,年仅三岁的林一航也过上了和他小时候相差无几的生活,家里只有保姆医生教师和园丁,还有他这个坏脾气的哥哥,通常很久都不见父母的影子。
自己也因为小小年纪就被压了许多课业,父亲的要求又极端严格,对这个年幼的弟弟无暇关心,竟不知何时,林一航的语言功能出现了混淆。
时隔一年从海外归家的父亲,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厌恶,仿佛林一航成为了他莫大的污点。小小的林一航一无所知,很高兴地黏着自己久未相见的母亲,依旧像一只圆滚滚的雪团子,娇憨美好,仿佛永远不会明了孤独难过和委屈为何物——
那一刻,林一帆发自内心地可怜了他。
同时也可怜自己。
又过了几年,林家的生意稳定下来,父亲在家的时间变多,林一帆因为逆反的性子很多时候会被罚跪,分化成alpha之后还会被禁食,林一航总偷偷摸进他罚跪的房间,送一堆没那么顶饿的小零食。
十六七岁大概是林一帆叛逆的顶点,以至于林一航每每放学回家,他就已经跪着了。
那时父亲与继母之间好像已经产生了无形的裂痕,虽然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处处都显得寂落冷清。
可惜人总是会长大的,小孩子也能懂得很多,林一航终究还是明白了,所以总是不自觉到他附近转悠。已经知道自己的缺陷会讨父亲不喜,林一航不复以往的活泼,变得沉默寡言。于是他们相处的场景就变成,林一帆在屋当中罚跪,林一航在一旁做作业,或者看书、画画、拉琴,又或是做一些手工。
即便有没受罚的时候,他们也好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总是一起出现在那个房间,但还是很少交流,一般都在各做各事。
林一航莫名对针线感兴趣,因而第一个比较持久的爱好是手工课上接触到的十字绣,后来也喜欢类似的这些,总是对着平板上的视频折腾着那些偷偷买来的碎布头,手指遍布针眼也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