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里生了一些怜悯,老杨在韩疏阅旁边并排蹲下来,把刚买的温热的小米粥戳好吸管递给他,又开始给他剥煮鸡蛋的壳儿。
  韩疏阅胃里的绞痛在喝了半杯粥之后缓解了些,接过老杨剥好的鸡蛋,咬了一口慢腾腾问:
  “我爸有跟您交代待会儿把我送去哪里吗?”
  “说了,等下看完病就送你回家,韩律和尹律最近很忙,都住在事务所里。到时候他们会请家政帮你做饭和打扫。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什么时候返校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去送你。”
  老杨刚要报自己的手机号,却看见韩疏阅摇了摇头,他嗓子还是很疼,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
  “等下您直接还是送我回学校吧。”
  韩疏阅还记得,之前陈徵跟他提过自己元旦不会回家的事。他说他爸爸最近出差去了外省,家里没人他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留在学校。
  韩疏阅想,如果自己也回学校的话,他们就都不是一个人待着了。
  检查结果中午才出来,果然是流感,医院挂水的人很多,如果打针的话要继续等很久,韩疏阅只让医生开了点能退烧和嗓子消炎的药就走了。老杨征求了韩律的同意后将他一路送回了宿舍楼里,看着他吃过药又睡下才走。
  韩疏阅确实很累,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等自己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偌大的四居室里听不见一点声音,他的世界在一片近乎万籁俱寂的氛围中。他感觉到自己头没那么沉了,应该是退了点烧,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7点,今天没有晚自习所以下午放学会稍微晚一些,现在班上的同学应该正在兴高采烈地走出校门。
  学校大发慈悲地给实验班也放了三天假,尽管假期后一来他们就要备考全国理科竞赛,但此刻大家心里都只有放假的愉悦。
  他几乎能想象到萧瑟的秋风里几个活泼的男生追逐打闹的声音,食堂这个点肯定关门了,但是小卖部应该还开着,韩疏阅盘算着等下起床去买几罐八宝粥,可以用热水温一下再吃,想得太投入没能听见脚步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陈徵站在门口按开灯,发现了躺在床上发呆的他。
  韩疏阅注意到陈徵手里提着一个大号的塑料购物袋,透明的袋子里装着几罐八宝粥和几桶泡面,还有一大盒牛奶。
  他听见陈徵问他:
  “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怎么回答来着,哦,他说的是:
  “我来陪你跨年。”
  第6章 你最好是什么都知道
  韩疏阅和陈徵在甜品台边把话说到一半就接到了乐清上打来的电话。
  “人呢?怎么我一个扭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不是派你去和乐江羽social了吗,他怎么一个人在那儿杵着?”
  他目光搜寻了一圈,找到了主控台边靠着立柱给自己打电话的乐清上,跟陈徵示意自己要过去一下就逃走了。
  韩疏阅乖巧地从吧台给乐清上拿了一杯清爽的鸡尾酒,坦然地接受对方的目光指责,说出的话不怎么恭敬:
  “他不是你堂弟嘛,乐总亲自去谈难道不比我出手效率高得多?”
  乐清上一口喝掉了杯里一半的酒液,又皱着眉舔着杯壁的海盐渍,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和他不怎么联系,而且关系一般。他在林市长大的,你不就是林市人吗,我以为你们能有点共同语言。”
  韩疏阅无语,低声对她吐槽了句:“我和他有同一个前男友算有共同语言吗?”
  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吸引了方圆十米内的所有宾客,酒液呛进气管后乐清上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紧身的礼服裙死死卡在胸口和腹部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
  韩疏阅也被她夸张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轻轻拍着背帮她顺气,感叹:
  “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metro是好项目但是目前市场上还是有其他替代方案考虑的,这个不行我们可以考虑……”
  乐清上顺好气立刻抬手制止了他的言论,她今天戴了扩瞳的海蓝色美瞳,此刻微微仰头盯着韩疏阅,映着宴会厅巨大的水晶灯群更显得眼神明亮,并且过分灼热。
  “别管metro了!我要听前男友这个,你火速、马上、必须给我说说!”
  韩疏阅拿她没办法,只能抓着她激动得快要挥起来的手臂提出要求:
  “那我们现在走,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乐清上立刻从精致的晚宴包里掏出手机给表姐发了条信息,谎称自己突然来大姨妈把裙子弄脏了,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发完就拉着韩疏阅直奔停车场。
  韩疏阅看她穿着十几厘米的细高跟,一个小事情还在跟自己抱怨走两步就脚痛,现在竟然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让他简直要开始怀疑想要听八卦的女人是不是无所不能的。
  坐上车后韩疏阅主动提出去喝两杯,于是他们直接把车开到了乐清上常去的那件酒吧门口。酒吧的老板是乐清上的熟人,见乐清上来了还以为她要像往常一样下负一层蹦迪,但看穿着如果下underground又显得太过正式,今天还领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男士,于是不见外地调侃:“怎么,你俩来我这吃烛光晚餐啊?”
  乐清上也乐意接他的茬,点点头按了上行的电梯,吩咐道:
  “准备点吃的,再开瓶我之前存在你这儿的滴金,送到三楼来。”
  老板听完不由地又多看了她身后面无表情的韩疏阅一眼,了然于胸地点点头。
  洋房街的三层玻璃露台里有绝对恰当的氛围,露台面积很大但桌子不多,保证了宾客们低声交谈的私密性。
  醒好的滴金贵腐和配套的高脚杯上的很快,服务生还端了一盘刚出炉的佐餐黄油面包片,放下托盘道了声剩下的食物后厨还在做,有其他需求可以响铃叫他后便立刻消失了。
  韩疏阅只在之前和某些一线家居杂志的主编谈合作时来过这样的高端餐酒吧,这还是第一次不带着任何kpi压力坐在这里。露台里点了能让人神经放松的蓝风铃香薰,他往沙发椅里靠了靠刚准备松弛一下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身体,就看见乐清上正拿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不禁失笑,撑着脑袋老神在在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反客为主问:
  “你为什么和乐江羽关系一般,堂姐弟如果不在一起长大应该只是会单纯地不熟悉吧?”
  乐清上也靠着椅背往下滑了一点,啜着酒液撇嘴:
  “我看不惯他的做派罢了。小时候虽然不常见面但我俩关系还挺好的,他记事起一直喜欢留长发穿女孩儿衣服,但是上小学之后他家里又看不惯他总是只和女孩儿玩,就不给他买裙子也不教他梳头发了。但是他会每年寒暑假见到我偷偷找我要衣服穿,也一直倔着不肯剪头发,我看他披头散发地玩起来不太方便就教他扎辫子,还给他绑过丸子头!后来他高中毕业去了巴黎念预科,我在纽约读大一的时候去巴黎玩约他出来吃饭,发现他把长发剪了留寸头,还开始穿很普通的男装。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喜好变了,结果发现这丫直接皈依者狂热了。
  乐清上越想越无语,把玻璃杯啪一声搁在桌上,双臂抱胸继续回忆。
  “我那会儿在学校里偷偷转了专业,我爸还不知道呢,吃饭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嘴,结果他个二五仔隔天就捅给家里的长辈了。我爸特地打了个飞的去巴黎抓我!他小时候和家里闹矛盾都是我来帮他抗的,长大之后却突然和老头子们统一战线出卖我,小白眼狼!我后来找他质问他还觉得告密是理所应当的,说我念设计是眼高手低,成不了气候。虽然后来又找我道歉了,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渐渐地就不和他联系了。”
  “但是你不还是念了设计吗?”
  “那还不是因为我在家和我爸据理力争赢来的。”
  韩疏阅好奇:“你怎么抗争的?”
  “我,绝食……”乐清上老脸一红,有些臊得慌。
  这下两个人一起低低笑了起来,乐清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韩疏阅却一直停不下来,眼角似乎都被逗得湿润了一些,然后被他轻巧地用指尖拂掉了。
  他好不容易笑完喝了一口酒恢复神色,表情恢复平淡,语气带着强烈的释怀意味对乐清上说自己的故事可能不如你期待的那样有趣,实在是一段很无聊的回忆。
  他和陈徵重逢于2017年的9月。
  那一年大学即将毕业的韩疏阅在林市没有固定的住房,也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总之他在校招中选择了海市的公司,进入了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大厂工作。
  父母在海市留给他住的房子面积不大但靠近市中心,公司却在临海的开发区,为了省租房的费用他每天的通勤时间高达3小时。早出晚归又薪资低廉的日子过了3个月后,韩疏阅终于转正了。
  李一鑫同年考上了海大的研究生,自从来报道后还没有和韩疏阅见过面。那天周五韩疏阅下班比较早,为了庆祝自己转正,便叫了李一鑫说是请他吃饭。他们约饭的火锅店在海大附近,晚上七八点店里人满为患,基本上都是些年轻的学生。他俩点了两扎啤酒坐在那儿吃得热火朝天,中途他被辣得受不了去小料台拿了一罐香油,回来的时候发现李一鑫正在讲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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