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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 第15节

  他被迫跟着silver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silver松口后又向别墅方向跑了几步,回身朝他叫了两声,那意思是让他别磨叽了抓紧跟上来。
  听筒内忙音一直在响,对面迟迟不接电话,沈政宁心里咯噔一下,这下终于理解了silver的意思:“出事了?”
  两分钟后沈政宁杀到了庄明玘家门口。院子的铁艺栅栏门晃晃悠悠地半开着,入户大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状态,沈政宁用力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应声立刻转向电子锁,抱着试试的心态先输入了旧密码。
  蓝光闪过,门锁“滴——”地一声自动弹开了。
  赌对了但完全高兴不起来的沈政宁:“……”
  你的警惕心呢?!
  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也没有明火、烟雾和天然气泄漏的味道,silver目标明确地直接冲上楼梯,沈政宁跟在它身后穿过走廊,大步流星闯进书房,越过桌面散乱的图稿颜料、没来得及收拾的酒杯,一眼看见了半伏在沙发上、恨不得像虾米一样蜷起来的狼狈身影。
  “庄明玘?庄明玘!”
  沈政宁向周围扫了一眼,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脱了大衣裹住他,隔着一层厚毛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还能再坚持一下吗?”
  庄明玘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有点吓人了,冷汗顺着鬓角一直淌到青筋暴凸的脖颈,黑发像小蛇一样贴在湿漉漉的面颊上,连睁眼的动作都费力,只能看得见睫毛在不停颤抖。他一只手死死按着上腹某一点,忍着剧痛虚弱地拒绝:“不要,不去医院……”
  “告诉我哪里疼,是胃疼吗?”
  庄明玘低低地“嗯”了一声,喘息片刻攒起一点力气,又断断续续地说:“没事,老毛病……胃痉挛,可能还有点……低血糖……”
  “你家常用药放在哪儿?”这时候也顾不上应激了,沈政宁一发力将他搀起来,半扶半抱抬到沙发上,顺便踢过来一个垃圾桶,“等我一下。”
  大冷的天,他被庄明玘吓得后背微微冒汗,火速下楼翻药箱,去厨房调了杯糖盐水,端回来让他慢慢喝掉,又灌了两瓶热水,用毛巾包好放在肚子上热敷。
  庄明玘明明住在敞阔精致的四层别墅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过出了家徒四壁的感觉,几瓶进口药随便扔在盒子里,家里甚至连个热水袋都没有。
  半杯糖盐水下去,庄明玘渐渐地止住了眩晕,药物和热敷则稍微缓解了痉挛导致的剧痛,他盖着沈政宁从卧室抱来的厚被子,透过被冷汗打湿的睫毛看向他,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沈政宁手速飞快地抽了一堆纸巾,“啪啪”在他脸上一通摁:“你算是问到点上了,silver从家里跑出去求救,我回来路上刚好遇到它,被它硬拽过来的。”
  庄明玘被擦得直眯眼:“啊?”
  “赶紧联系剑桥吧,别耽误孩子当教授。”沈政宁镇定地说,“另外等你病好了记得给silver订做锦旗,题字就写‘临危不乱,狗救我命’。”
  庄明玘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犹如骑士般忠诚地蹲在他旁边的大毛团子,感动不已:“good boy,silver,你太聪明了,好狗狗。”
  silver凑过来贴贴他,嘴筒子把庄明玘的脸戳得偏到一边,浓密狗毛糊了一脸。眼看一人一狗即将抱头痛哭,沈政宁赶紧叫停:“行了行了悠着点,等你身体恢复了再给它磕俩响头,现在先养病吧。”
  庄明玘幽怨地缩进被子里:“……不要逗我笑。”
  “不能去医院的话,那你之前在国外是怎么处理的?”沈政宁诚恳地问,“该不会你每次发作,你们家祖宗都在底下拼命给阎王爷磕头吧?”
  “噗……不要讲笑话了,”庄明玘蜷着身体“嘶嘶”抽气,“以前是联系私人医生上门看诊,必要检查提前预约后去他的医院做。回国后没怎么犯过病,就忘了这事了。”
  沈政宁想了想:“讨厌医院的环境,那线上问诊能接受吗?”
  庄明玘讷讷道:“应该……可以吧?”
  沈政宁拿出手机,点了某个软件,片刻后视频接通,他对着对面的医生说:“您好,朋友刚才突然胃痛,发作剧烈,疼到虚脱了,因为个人原因不太方便去医院,请您给看看是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比起一脸懵然的庄明玘,医生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问诊方式,驾轻就熟地一一询问他的病史、饮食、症状,确定是低血糖和胃痉挛同时发作,听他说已经吃了药,便没再开其他胃药,只叮嘱他注意饮食保暖,注意生活习惯,保持良好心情,顺便提醒他抽空来医院做个胃镜。
  “好的,我知道了,会督促他去检查的,谢谢医生。”问诊到尾声,沈政宁替他结束了对话。视频挂断,露出软件原本页面,庄明玘无意间扫了一眼,语气莫名有点怅惘:“原来这就是你们公司……叶桐生在做的软件。”
  “是啊,可以线上问诊,买药,预约很多医疗服务,”沈政宁淡淡一哂,“很有用,可惜了。”
  庄明玘大半张脸埋在被子和软枕头里,悄悄地觑着他的脸色——在心虚时刻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想说点什么驱散那忽然笼罩在对方眉宇间的薄云:“有用的东西永远不缺市场,你接下来还想在这个领域继续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像某些人,我对医疗行业没什么执念。”沈政宁轻轻睨他一眼,收起手机,“胃药起效了吗,还是很疼?”
  庄明玘像棵遭了霜打的小白菜,病蔫蔫地小声说:“起效了,比刚才好一点,没事,不用太担心。”
  但其实从他的表情来看还是疼的,沈政宁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能忍痛,庄明玘身上有种“生活是过程,重在享受;生命是赠品,凑活着用”的割裂感,他愿意付出几倍的价钱去追求一些没那么必要的舒适,但像胃痉挛这么剧烈的疼痛,他居然没有任何抱怨怨怼、堪称逆来顺受地全部咽下了。
  “被你吓完刚才那一跳之后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沈政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差点以为你自杀了你知道吗。”
  庄明玘:?
  “放心,我会尽量努力避免那种事的,”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低声说,“‘the example of patient suffering is in itself the most precious of all lessons to an impatient world’,有人让我记住这句话。”*
  沈政宁脸色微微变了。
  “叶桐生?”
  他从庄明玘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我不否认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片刻沉默后,他耐心而和缓地说,“但高压锅烧太久都会炸,何况是人。只要你别像他一样闷不吭声来个大的,在其他事上……任性一些,也不会有人苛责你。”
  庄明玘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有点红,像刚哭过一样,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我没有逞强……”
  沈政宁:“难受就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你熬夜、不吃饭、空腹喝酒差点把自己送走,我不也是没说什么吗。”
  庄明玘:……这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沈政宁隔空给了他十分有力的警告一瞥,从沙发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去给他做点吃的,无意视线扫过地板上一小块污渍,目光陡然凝住了。
  “你吐血了?!”
  庄明玘第一次在沈政宁脸上见到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世上最坚硬剔透的钻石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不管是观众还是钻石本人都很茫然。
  “啊?”
  庄明玘摸了下嘴角,无辜且迷蒙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吧?”
  “那就是你摔倒的时候磕到哪里了?”沈政宁抽了张纸巾随手一抹,意识到不是吐血后面色稍霁,但依然十分凝重,“地上有血。”
  庄明玘试图感受一下四肢:“……不行,全身都疼,分不出来。”
  如临大敌的大侦探甚至从包里抽出了眼镜,开始搜寻到底是哪里来的血迹。他在痕迹不远处又找到了几个较浅的血印,顺着延伸方向一路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默默忍耐疼痛的真正受害人、受害狗——
  “你给我忏悔吧。”
  沈政宁举着silver受了伤的肉垫,镜片闪过匕首般森冷的寒光,身后腾起三尺高的黑气,宛如地狱恶鬼降临人世,保持了一小时的和颜悦色终于破防,把作死大王庄明玘骂了一顿。
  庄明玘奄奄一息地:“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再给我一次机会……”
  聪明勇敢的萨摩耶得到了丰盛的晚饭和小零食,它没用的爸爸也得到了一顿清淡的养胃套餐:半个手掌大的暄软馒头、一碗无比鲜嫩的蒸蛋羮、一小盘silver不爱吃的炒青菜和半个蒸苹果。
  吃完饭沈政宁带着silver出去散步,考虑到它爪子受伤以及空巢老人的心情,只在外面转了不到半小时。回家后庄明玘的胃疼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但低血糖这么剧烈地发作一回堪比去了他半条命,少说也得一星期才能养回来。他半倚在卧室大床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政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政宁受不了地叹了口气,“没事干就玩会儿智能手机,别再盯着我了。我今晚借用一下隔壁客房,谁知道你会不会一眼没看见又昏过去了。”
  庄明玘心满意足地将被子拉到下巴,小声为自己挽回尊严:“其实我身体还可以……没有那么差,只是低血糖发作起来比较吓人。”
  “说的倒也没错,”沈政宁把水杯墩在床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遭,意味不明地笑了,“就像竹篮一样,虽然不能打水但很能装。”
  庄明玘默默地躺下,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浮躁世界,有人能坚忍地承受痛苦,本身就是最难能可贵的榜样。”柯南道尔《戴面纱的房客》
  后面还有一章
  第22章 暗号
  有的人年纪轻轻开豪车住别墅,有的人年纪轻轻就过上了被有的人碰瓷的日子。
  可怜沈政宁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成家立业,就被迫体验了一把上有老下有小、身背房贷、程序员失业在即的中年危机。虽然庄明玘在家闲着没事就撺掇他开迈凯伦去上班,但比起“被小白脸包养的小白脸”,他宁可选择被生活和事业压弯了腰的社畜人设。
  其实庄明玘这种不缺钱又有宠物需要照顾的情况,很适合请一位住家保姆解决问题。但他在这方面格外挑剔,试工了好几位最后终于敲定人选,结果没过三天,对方试图把女儿介绍给他,被他火速扫地出门。
  如今家里只有钟点工每隔一天上门打扫,一人一狗全靠庄明玘的手艺养活,倒是真正践行了“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硬生生把全家喂成了营养不良。
  沈政宁送佛送到西,不但在最危险的时候及时捞了他一把,还一手承担了照顾工作。他像个镇宅的神兽,无声无息地抚平了这场突发事件带来的混乱和恐惧,不管是人还是狗,都乖乖地围绕着他适应了临时建立起来的生活秩序。
  庄明玘已经痊愈了大半,只是折腾一场不免还有点气虚,全靠每天保温杯里泡枸杞续命。他最近经常出没在三楼起居室,这间屋子采光极佳,夏天有点晒,冬天倒是暖和得刚刚好。最先发现这块地方的是临时需要加班的沈政宁,结果他坐下半小时后,隔壁沙发长出了另一个人,又过了十分钟,脚底下长出了毛绒绒的蒲公英。
  庄明玘窝在他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布置出来的角落里琢磨设计图,另一侧沈政宁戴着眼镜敲键盘,主打一个互不干扰的陪伴感。silver叼着庄明玘的拖鞋原地转圈,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左右看看,盯上了沈政宁放在矮几上的电脑包,狗狗祟祟从沙发背后溜过去,前爪用力扒拉了两下,咬住露出边缘的电脑包一角,潇洒地一甩脑袋——
  哗啦!
  被倒提起来的包敞口朝下,里面东西掉了一地。专注的两人被吓了一跳,同时回神,庄明玘警告地喊了一声:“silver!”
  silver瞪着一双懵懂大眼,听见主人的呼唤,立刻喜滋滋地叼着“猎物”朝他狂奔而来。
  “……你完了。”庄明玘拍着狗屁股,表情严肃得十分逼真,唯有声音泄露了一丝没藏住的幸灾乐祸,“别带上我,快还回去,快去!”
  “你完了它也不会完,怎么和你救命恩人说话呢。”沈政宁淡定地放下电脑,拉偏架的本领俨然已臻化境,“孩子只是好奇心旺盛,别吓唬它。”他蹲身去捡地上的东西,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嗯?”
  “怎么了?”庄明玘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从另一边沙发上探出头来,看见他手里捏着半本书那么大的一个扁盒子:“明信片?”
  “是。”沈政宁拿着那盒明信片起身,翻过来看了看,“而且是叶桐生从英国带回来的伴手礼。我当时随手放进电脑包里,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叶桐生送的?打开看看吧。”庄明玘从房间另一头找到自己的拖鞋,到他身边来:“是普通的风景明信片,伦敦塔桥、白金汉宫……等等、这张是什么?”
  沈政宁单独抽出一张比其他卡片小了一圈、薄了一层的明信片,它夹在一盒十二张尺寸统一的明信片中,如果不特地拿出来一张张翻看,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明信片背面印刷着一捧颇具古典风格的手绘粉红玫瑰花,正面左上角邮编栏写着“201420”,右下角则写着“sw1a 2ah”,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任何地址。
  “是不是叶桐生准备寄出的手写明信片,不小心跟礼物放混了?”庄明玘问。
  “这张明信片显然和其他的不是一套,可能是在国内淘宝上定制印刷的。”沈政宁目光锐利起来,“套装明信片张数没有少,不存在他拿了一张去用、又补了一张不成套明信片的可能;而且既然是他打算拿来送人的礼物,也没有必要提前拆开,导致自己要寄的明信片跟礼物混在一起。”
  “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他故意的——故意在一盒普通明信片里藏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明信片,伴手礼只是幌子,这两行字才是他真正要传递的信息。”
  “等等、等一下!”庄明玘不得不打断他,“先别管暗号,你怎么看出来这是淘宝定制印刷的明信片?”
  “左上角六个框的邮政编码栏,只有我国明信片才默认使用这种制式。”沈政宁随手抽了一张英国本地明信片给他看,“其他国家不这么印。另外这张明信片上没有条形码,也没有生产商logo和多余文字,不像是单独或者成套出售的文创商品,所以我说它最有可能是淘宝来图定制。”
  庄明玘被他说服了,恍然道:“叶桐生定制了一张明信片,亲手留下了一个暗号,并想方设法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破解其中隐藏的信息,然后你随手一放,转眼就把这事忘到脑后,遗忘时间长达两个月……”
  “咳……疏忽了。”沈政宁心虚地干咳一声,“但话又说回来,从他给我明信片到去世,中间隔了将近一星期,如果叶桐生希望我尽快注意到这个暗号,应该会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我更倾向于认为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备份点。”
  “可是你们不是不熟吗?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暗号交给一个不熟的同事?”
  “我也很好奇,不过除非他本人活过来亲自解释,否则我们应该是无从得知了。”沈政宁说,“先别管他是什么用意,关键是这张明信片上的暗号。”
  在庄明玘委屈的“不是你先提的吗”背景音里,沈政宁打开了搜索页输入了一串数字:“201420……是邮编吗?唔,20开头是沪市邮编,201400是凤仙区,并没有201420这个邮编。”
  “201420也可以指2014年太平洋台风季第20个被命名的风暴——台风鹦鹉。”沈政宁摸着下巴沉吟,“是指‘鹦鹉’这个词吗?”
  “要不然这个也先放放,看看下面这行?”庄明玘指着右下角的“sw1a 2ah”,“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沈政宁输入“sw1a2ah”,敲下回车,搜索页面跳出一大堆形如乱码的广告:“看来不是固定代码……那就是字符排列组合有意义了。”
  但没有任何提示的密码,发散开来思考的话可能性就太多了,无异于大海捞针。沈政宁兀自沉思,庄明玘不死心地掰过他的电脑屏幕,往后翻了两页,仍然没有找到一条有用信息。他悻悻地揉着silver的脑袋,喃喃自语:“不对,我一定在哪里看过。”
  沈政宁盯着卡牌出神,忽然说:“卡面上有这么大一块空白,叶桐生为什么特地把这行暗号写到了右下角?按理说这个位置应该用来写邮编……等等,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个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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