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也太大了。塞拉想。不过以后都是一起推翻腐败帝国的革命兄弟,是兄弟咱就抱一下。
  雄虫幼崽契而不舍地强行搂抱错愕又不知所措的黑发雌虫,在柔软小身子的拼命挤挨下,强大到坚不可摧的雌虫茫然极了,从胸口里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咕哝声,而后僵硬着身子,维持住了这过分古怪的动作。
  “这就是‘抱抱’,”那古怪的雄虫幼崽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讲解:“雌父,你能每天给我一个‘抱抱’吗?不,我要十个‘抱抱’!”
  声音软糯的雄虫崽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而埃德温头一回没有立刻回应雄虫的任何要求。生平头一回,他感到胸口传来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暖意,而那暖意正顺着他的血管流向四肢,流向全身。
  他感到——好奇怪,好温暖,他的鼻腔莫名不太舒服,一直紧绷的神志都有些软弱疲乏起来。太古怪了,这一定是雄虫的无孔不入的精神力的麻痹,可是他却感到好的出奇。
  为什么?埃德温想不明白。
  他当然不懂,在地球上,也存在拥抱疗法,与人相拥和接触是有治愈人心的魔力的,哪怕是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之间,拥抱和善意也能带来疗愈的效果。诚然那不对所有人都适用,但对于从小在病态的虫族社会长大,没受过什么同类之间的温暖的雌虫来说,拥抱带来的温暖和体验几乎有着致命的魔力。
  “死缠烂打”的雄虫崽悄悄睁开了一双焦糖色的眼睛,暗暗笑了笑,并不为埃德温的反应而惊讶。他努力抱着面前的雌虫,竭尽所能传递着自己的善意和温暖。他个子很矮,就算埃德温跪着,他的脸也正对着埃德温的胸口,这让他短短的胖手正好能环抱埃德温全身最纤细的蜂腰。
  “为什么少雄主要‘抱抱’?”沉默许久,黑发雌虫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中没有太多质疑,只是困惑。他毫无防备地在拉长的温暖中进入一种疲倦的状态,让昨日被雄主惩戒的伤口都感到更加疼痛。
  久经战场的直觉让埃德温感到自己如今的状态很不妙,一个军雌如果失去了敏锐性,就会带来灾祸。可是他却无法逃脱雄虫幼崽软绵绵的双手。
  “你不觉得‘抱抱’很舒服吗,雌父?”
  雄虫幼崽故作疑惑,他仰起带着红晕的,肉乎乎的苹果脸,一双焦糖色的漂亮眼睛盛满光亮,仰头看着黑发雌虫:
  “我也想抱抱雌父,感谢雌父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幼崽眨眨眼,对雌虫笑道:“多亏雌父照顾我,我已经痊愈了。”
  黑发雌虫并没有因为雄虫崽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荣誉,反而更加困惑了。他不觉得雄虫崽病好了,只觉得雄虫崽病疯了。
  但是,当然了,他不能这样冒犯少雄主。
  “少雄主还需要休息,我去为少雄主取能量液。”
  他说道,并不确定能量液是否能治愈少雄主的疯病。可是雄虫幼崽不放他走,软绵绵暖呼呼的胖身子像年糕一样粘人:
  “叫机器人去就好了!我要雌父陪我!”
  雄虫崽并不放虫,还憋足力气将雌虫往床上带——这当然不是他色心大发,准备以四头身强行那不可能之事,而是因为他被系统告知了,他的床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治疗舱。
  他知道埃德温受了伤,来自他所谓雄父的惩戒还是别的什么。即便埃德温不愿承认,他也确实需要治疗。
  可他根本拖不动成年雌虫。若是换一个更加懂雄虫心意,更加知情识趣的雌虫来,或许就会顺着他的力道跟他上床了。只可惜埃德温不仅是个只受过军事教育的冷硬军雌,他还是军雌中的佼佼者。不仅代表他的军功和能力超乎寻常,也是因为他在教廷洗脑般的考核中也表现得非常优秀。
  对于这类雌虫和亚雌来说,他们的一生都要做到令行禁止,从来学不会得寸进尺。
  他们不奢求从雄虫那得来宠爱和青睐,也被教导不能主动去争取,只能接受命运带来的一切。任何表达过反抗意识的雌虫,都会被教廷标记,他们很快就会被派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死在最莫测的战场上,即使侥幸活着,也绝对不会获得任何升迁的机会。
  埃德温从不表达反对和质疑,他被禁止这样做。所以他只是困惑地看着雄虫幼崽因为用力而憋红了脸,眼底露出一丝忧虑。
  少雄主的病看起来很严重,以至于他作出了这么多古怪的行为。
  雄虫崽有苦说不出,果断放弃了所剩不多的男人的尊严,继续像年糕一样软软趴在雌虫的胸口,故作委屈地撒娇道:
  “雌父,我是感觉有点儿累了,你陪我躺着吧。我一只虫好害怕。”
  埃德温看了看雄虫崽背后,教廷出品的特级床型治疗舱,又看了看仰着一张小脸的可怜巴巴的雄虫崽。他眼底的困惑和不安更深了,一只雄虫怎么会对低贱的雌虫露出乞求的神情呢?这简直违背了教廷的每一条教义。
  但他还是没有质疑雄虫,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大概率病入膏肓的残疾幼崽。他开口,神色中带着事不关己的平静:
  “少雄主,雌虫在非战争环境下禁止使用医疗设施。雄主对我施与鞭刑,如果我违背雄主的意愿,使用少雄主的治疗舱,会遭到雄主的驱逐,或者上家庭法庭。”
  他的身体并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实际上,埃德温并没有拒绝雄虫幼崽,他只是说明自己面临的境遇,但他心里知道雄虫幼崽不会关心这些。
  哪个雄虫会关心雌虫的处境,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呢?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是会在少雄主的要求下使用医疗舱,被发现后被雄主惩罚而后驱逐,死在流放区或者去流放区的路上。但他受过的教育让他无法反抗雄虫的命令,能做的只有平静的讲出后果。
  雄虫崽迟疑了。埃德温看在眼里,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的迹象。或许下一秒雄虫崽就会大发雷霆,立刻命令机器人惩罚他的不恭顺。哪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塞拉的拳头悄悄硬了,却是冲着他所谓的雄父和这个该死的畸形社会硬的。
  “系统,”肥胖软萌的雄虫崽在脑海里说:“反叛军的报名处在哪?埃德温别去了,我去。”
  第4章
  系统“滋滋”了一会儿,雄虫崽也没有等什么回应。他对着雌虫仰起苹果脸,软乎乎的声音带着异乎寻常的坚定:
  “我不会让雄父——和任何虫伤害你的,雌父。”
  雄虫崽的话让黑发军雌困惑到了极点,可他不再发问,只是顺着雄虫崽的力道平直地躺在了床形治疗舱里。
  温和的治愈射线立刻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很新奇。这不是军部为在战场上受伤的军雌准备的医疗舱,没有狂暴的力量,而是细水长流,让伤口愈合的同时,不会察觉到任何痛感。
  而那治愈射线的能量更是充裕极了,短短两秒,就飞快地填补着雌虫身体的亏损。
  雌虫的一生所处的境遇都是资源匮乏的。教会说,雌虫和亚雌被雄虫创造出来,就是要经历苦难的,舒适和饱足都不是他们配拥有的东西,即使军雌能得到帝国为雌虫准备的最好的供给,而那也仅仅是让他们保持强大,四处征战的必需品罢了。
  黑发雌虫从没有躺过这么柔软又能量充沛的治疗舱,即便只是作为雄虫崽的摆设,他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困倦和满足感。他迟缓地眨了眨眼,胸口处趴上了一个软软的小身体。
  雄虫幼崽趴在他胸口,白嫩的小脸儿挤出两个肉窝窝,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雌虫莫名想起雄主养的一只漂亮的棕色大狗。没有雌虫敢碰公爵的宠物,但是公爵府的雌虫却都偷偷看过那只狗在庭院里跳跃的样子,他软蓬蓬的毛发带着雌虫不能理解的热意和柔软,在阳光下柔亮发光。
  可这些念头是亵渎的。雌虫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瞳孔,突然被雄虫幼崽的小肉爪子摸了摸头发。
  塞拉手贱地摸了摸雌虫墨黑干燥的长发。即便那头发有些干枯,带着营养不良的毛躁,但是仍然漂亮得惊人,像乌鸦干燥漆黑的翎羽。塞拉怀疑那根本不是真的,摸了又摸,才用长着肉窝窝的手背碰了碰埃德温的脸颊。
  “雌父,我要休息了,你不要走哦,要一直陪着我。”
  他说,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方才他喝过埃德温给他的“茶水”,那“茶水”能量充沛,他现在的身体一点儿饥饿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埃德温可能会饿会渴。
  他招来房间内的一个机器人:“去取一份——两份能量液,还有营养剂来,告诉后厨,我不会用晚餐了,不用给我准备。”
  他翻看着原身留下的混乱记忆,了解了虫族不合理的用餐模式。所有制作和备餐的都是雌虫和亚雌,而雄虫却是唯一有资格享受食物的。雌虫和亚雌只能吃简单调味的营养剂维生。
  多么可笑。塞拉不觉得自己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亚雌和雌虫准备的饭菜,他又不是古代的皇帝,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地位低于他的雌虫小心翼翼的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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