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迫切的想要保护少雄主,可是那只让他显得更加无用和笨拙,他都不明白少雄主为何还能容忍自己,在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所有事之后。
他不明白少雄主口中反复提及的“爱”,是什么意思。
他蜷缩起来,让医疗舱的治愈光谱缓缓治疗着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心里全都被少雄主填得满满当当。
到了此时,听了西森的话,他心里泛起了一丝悔意。
他不是为自己烧掉阿克斯元帅的翅翼,或者仇恨教廷,沦为亵神者而后悔,他是为了他如此亵渎自己的生命,罔顾少雄主让他活着的迫切愿望,而感到后悔。
他不该这样对少雄主,他早该想到少雄主是需要自己活着的,他想要自己活着,而自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一滴泪水从埃德温的眼角滑落,西森轻叹一声,房间内重归寂静。
***
黑暗中,几条鬼鬼祟祟的触须从虚空中游动着,像一条条胖乎乎的黑色蟒蛇,小心地接近了散发着微光的医疗舱。
医疗舱里的黑发雌虫侧身蜷缩着,墨发干燥地铺在毯子里,几缕发丝贴在了他裸露在外的小半截苍白面容上,和他的眼睫纠缠在一起,显得他格外虚弱,像是生了裂纹的白瓷。
触须在一旁踟蹰了好久,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圆鼓鼓的末端轻轻挑开埃德温的发丝,将它拢到埃德温的耳后。触须做得相当笨拙,毕竟它滑溜溜的,又总忍不住去蹭黑发雌虫的脸,被黑暗中的一只小胖手扇了好几下,才顺利将发丝拢开,露出雌虫沉静的睡颜。
触须完成了天大的使命,当即洋洋得意地在黑暗中扭动起来,像一颗丑了吧唧的胖水草。塞拉咬了咬牙,胖手捏成长着肉窝窝的小拳头,猛锤自己不听使唤的触须,免得触须扭醒了埃德温。
手短脚短的四头身幼崽在黑暗中跟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触须们较劲儿,却没发现床上的雌虫无声睁开了双眼,眼底只有一片清明。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轻轻握住了正在被小胖手捶的触须。
刚才还扭来扭去,左躲右闪的触须顺服地贴上了埃德温冰凉的掌心,又得寸进尺地在雌虫手腕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胖乎乎的末端探进了雌虫的袖口里,乖顺得像条被驯服了的蛇。而触须的另一端,胖乎乎的四头身幼崽突然僵住,胖乎乎的小身体缩在黑暗中,没有出声,甚至还背过身去了。
他大概又打扰埃德温了,塞拉萎靡地想。他虽说让西森照顾埃德温,但他又怎么放得下心?让机器人送了很多营养餐和能量液来就算了,夜里还是没忍住偷偷跑过来看埃德温。
即使他知道,埃德温不喜欢他,也不需要他。
他以前怎么就这么蠢呢?觉得埃德温会因为他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对他产生依赖,因为一点温情,就能选择继续活在这个极端糟糕的世界里。
是他把什么都搞砸了。
而现在,他只要埃德温保证埃德温健康活着,其他什么都不奢求了。即便他还是忍不住贴近埃德温,一闭眼就想要将脸埋进埃德温的胸口依偎。
装幼崽撒娇来撒娇去,也不知道最后谁哄了谁。
塞拉耷拉着小脑袋,四头身的矮胖幼崽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又可怜又孤单的模样,让埃德温看得心都绞痛起来。他张开唇,想要对少雄主道歉,可他还没开口,黑暗中的雄虫崽已经收拾心情,强装镇定地说:
“我只是来看看雌父需不需要精神疏导。若是雌父不需要,我过两天再来。”
雄虫崽说完,在黑暗中缓缓挪动小胖腿,又向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其实没来多久,因为他那不听话的触须犯上作乱,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看看埃德温的模样,这让他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几乎无法填满。
塞拉这时候才发现,自从穿越以来,他虽然每时每刻都在憎恶着这个世界,但他没有一瞬是觉得孤单的,而那是因为他一睁眼就遇到了埃德温。
他那强大坚定又脆弱的雌父,是他在异世种下的第一颗心锚。他早就不再把埃德温当成他的任务目标,而是当作他来这里的意义,他用尽力气也要保护的珍宝。
他是为埃德温而来的。
比起埃德温需要他,他其实更需要埃德温。
可是他太没用,甚至没法激发埃德温活下去的念想。
雄虫崽不敢抬头,即使他心里渴望扑进埃德温的怀里,却还是抽了抽小鼻头故作潇洒:
“雌父没事就好,我不打扰了。”
虫崽胖乎乎的身影充满落寞,像一团胆怯的,害怕被主人拒绝的小狗崽,只留下一个毛绒绒的背影,连抬起眼撒娇都不敢。埃德温无端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少雄主时,对方苍白地躺在医疗舱里人事不知,而那时埃德温心里对他没有关爱,只有防备。
埃德温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残忍,他辜负了一个渴望雌父的幼虫崽,甚至在他为他做了一切之后,不愿意给虫崽一个“抱抱”。
“少雄主!”
埃德温失声的喉咙突然在强烈的母性下找回了声音,他冲下医疗舱,挽着手中乖顺的雄虫触须,踉跄着扑向背对着他的小虫崽,将他一把揽入怀里。
虫崽的卷毛蹭上他的胸口,埃德温胸口的空洞突然被填得满满当当,他漂泊无依的灵魂在他胸口驻扎,发出满足的慰叹。
第25章
塞拉在埃德温的怀抱里僵住了, 他的触须过分熟稔地环抱住埃德温的身体,而他的卷毛已经在埃德温暖融融的胸口处顺服地紧贴。
他几乎想要立刻融化在埃德温的怀抱中,摊成一只小虫饼, 想要将软胖的苹果脸贴紧埃德温的胸口,想要蜷缩在他的胸口入眠, 悄悄用雄虫触须牵住埃德温的每一根手指。
雄虫崽的焦糖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似有水波荡漾,可他还是垂着眼,萎靡地违背自己不争气的意志。
他没有回抱埃德温, 只任由埃德温紧紧抱着他。
无论虫崽的触须多么热情又亲密地贴上来,虫崽却像一块儿软乎乎的糯米糍, 没有什么反应,毛绒绒的脑袋低低垂着,埃德温的心骤然往下坠了坠。
他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极为不恭敬的, 若是西森还在这里,一定会用极为严厉的目光逼视冒犯少雄主的自己, 可是埃德温却还不愿松开手臂, 他周围的雄虫触须挤挤挨挨地缠绕着他,互相推来挤去,几乎将埃德温从头到脚都缠住。
塞拉有些尴尬又气恼。他悄悄伸出小胖手, 拽回几根触须揣在怀里抱着, 免得它们无休止地骚扰埃德温。
“少雄主。”
埃德温等不来虫崽热切地回抱, 怀里的雄虫崽背对着他, 胖乎乎的身影很倔强, 让埃德温的手指泛冷。
他该松手了,如果少雄主不再要求——不再希望埃德温触碰他,如果少雄主因为埃德温的所作所为对埃德温感到厌烦和耻辱, 那埃德温不应该再进一步冒犯少雄主,这是十恶不赦的罪行,若不是少雄主如此仁慈,埃德温会因此被处以极刑。
“我错了,我背弃了对您的承诺,我给您和公爵府惹了很大的麻烦,求您......求您罚我吧。”埃德温的声音有些发抖,而那让塞拉疲惫不堪的心更加涩痛难忍。
“雌父,你没做错任何事,不要这样说。”
塞拉抬起小肉手,想要像曾经一样拍拍埃德温的手背,可他却又迟疑了——他并不确定自己做的事是不是得到了埃德温的许可,他自以为是的亲密,他的“爱”和对埃德温的“期望”,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埃德温想要的。
那显然不是,否则埃德温就不会每一次都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死了。就像他没有在意的事,就像他没有牵挂。
原本埃德温也是不懂这些的,关于地球人类沉迷的“爱”学说,关于遥远蓝星上另一个文明的理念和追求,这些从来都是他单方面强加给埃德温的,而显而易见,这让埃德温更加痛苦,更加懵懂。
塞拉还记得,在那血腥残酷的庆典上,埃德温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双翅带他升空,带着地狱业火焚烧一切,他是那么耀眼,那么义无反顾,可是他看向塞拉的目光却那么痛苦哀伤。
为了保护塞拉那他自己都不在乎的名声,埃德温当众承认自己是“亵神者”,一个多么沉重又低贱的罪名,在虫族这个唯神论的社会,是任何虫都无法宽恕、无法容忍的罪行。
塞拉明明知道,埃德温多么崇敬地仰望虫母,仰望他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母神,即便是塞拉,也不能在埃德温面前说虫母的不是。
而今埃德温将这项亵神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只因为他对塞拉感到愧疚,感到困惑。塞拉强加在他身上的善意和爱没有让他活得更轻松,反而像一道新的枷锁,让埃德温背负了更加沉重的担子。
而这一切,都是塞拉在噩梦中都要逃离的场景。
这不是埃德温想要的。他的拥抱不是,他自以为是的爱不是,他强加给埃德温的“雌父”头衔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