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些都是我计划的一环。你瞧,埃德温已经公开宣誓违逆了自己的信仰, 燃烧了那些雌虫翅翼,这代表了他对于雄虫统治的厌恶和反抗, 对不对?”
  系统沉默片刻,在雄虫崽脑海里发出细微的电流声,而后声音困惑:
  “可是根据数据分析, 他目前的受损程度不足,对雄虫统治的憎恨不足, 偏离命运, 让他的觉醒成功率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
  “系统,”雄虫崽鼓着小脸儿正色道:“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过程中的偏离有什么要紧?只要我的行为能让埃德温最终完成觉醒, 那我的任务就是成功的。我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的系统同志, 请不要质疑这一点。”
  “可是......”系统的少女音弱下来, 听上去有点儿委屈:“可是今天埃德温都要求你惩罚他了, 他看上去也很需要你的惩罚,你为什么不顺势而为,惩罚他呢?这样既完成了任务, 也是给了埃德温他想要的,对于宿主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
  系统天真的话让塞拉的心猛然一缩,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流淌下来。他握起肉乎乎的小拳头擦了擦脸,静静抽噎了好一会儿,直到系统都慌乱地发出电流声,企图放一首音乐安抚突然情绪不稳定的宿主,塞拉才喃喃自语道:
  “正是因为他想要我惩罚他,我才不能给他惩罚。埃德温如今处于一种防御破碎,信仰背离的虚弱状态,他曾经深信的、维护的一切都摇摇欲坠,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如今的局面,所以才想要我,一个雄虫来惩罚他,帮他重新树立观念,纠正他、管教他、让他在疼痛和残酷中寻找继续在这个世界中存活的安全感。”
  “他想要我惩罚他,是因为他除了为雄虫服务,接受雄虫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之外,已经找不到别的存活的意义了。他想要我惩罚他,想要做令我满意的雌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或者想要做一个没用的雄虫幼崽的雌父,而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在他一切的信仰、努力和保护的东西都土崩瓦解之后,他究竟怎么活下去。”
  “系统,这让我该怎么做?我只想要他活下去,可是我从来没法体会他的痛苦的万分之一。我该怎么做?”
  系统的电流声更大了,在塞拉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似乎在拼命推导和运算塞拉话中的含义。但是显然,塞拉话中所说的人性复杂程度超过了稚嫩系统的运算范围,塞拉几乎能想象到单纯的系统像个想要刨根问底的小女孩一样抓耳挠腮。
  这让塞拉涩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胸口放松了些,他擦掉眼泪,像个温柔的老师一样哄系统:
  “好啦,我知道你想不明白,你只要记着,我还在做我必须要做的事,也一定会拯救这个文明,你不需要操心大人的事,乖,玩去吧。”
  “滋滋...滋...好诶。”
  系统傻乎乎的,没有意识到塞拉嘴里“必须要做的事”和所谓的系统任务没什么必然联系。它意识到自己的宿主情绪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所以它在自己的数据库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心理治疗大法,对塞拉输出了很久心灵鸡汤。
  塞拉有些啼笑皆非,他温柔地在脑海中迎合着系统,没多久就将冒牌心理医生系统哄成了胎盘,让系统乐陶陶的下线了。
  系统走后,塞拉的小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低头摸了摸自己安静的触须,想象着触须另一端埃德温酣睡的模样。
  他还带着泪光的双眸坚定起来。胖乎乎的虫崽手脚并用地从墙边爬起来,在深夜中走向了工作室明亮的长桌。
  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
  皇宫里,伊洛特安静地跪在光洁的地面上,他低着头,微微带卷的墨发垂下,遮住了他平静又麻木的金色眸子。
  科莱恩半靠在长椅之上,他的面前悬浮着许多光屏,两条金红色、凝实的精神触须协作他进入主脑,汲取着信息。他的身边有许多年轻貌美的亚雌,正在安静而机械地按揉着克莱恩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科莱恩猛然从光屏中抽出了自己的精神触须,有胆小的亚雌没规矩地发出一声喘息,伊洛特心里一惊,抬眼时却已经看到那可怜的亚雌被科莱恩一触须打出去,浑身抽搐地砸在墙壁上,又向一具尸体似的落下,发出一声闷响。
  伊洛特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雄虫的精神触须不只是高纬度的神力,无法被其他能量伤害和触碰,它更是作用于雌虫和亚雌的精神海,只要雄虫有意,被精神触须触碰的雌虫和亚雌就会精神海崩溃,彻底断绝生机。
  伊洛特降生以来,他看过宫廷中无数雌虫和亚雌被雄虫精神力抽中,浑身抽搐着倒下,他们漂亮修长的肢体在剧痛之中痉挛,血管暴凸,双眼失去神智的光辉,布满濒死的血丝。而后,他们会像一袋廉价的废品,被其他雌虫侍卫无声地扛起,像是摆脱什么脏东西似的搬运出去。
  无论过了多少年,伊洛特都无法平静地对待这一幕。儿时他总是被吓哭,哪怕在雄父面前,他也管不住自己的泪水。而后来,他的命运掌握在了科莱恩手里,他哭得少了,因为他知道他的眼泪只会激发科莱恩更病态的兴奋和更深刻的暴虐。
  突然,伊洛特的脖颈被一根金红色的精神触须死死攥住,他睁开眼看向面色阴鸷,向他走来的雄虫兄长,眼底无法克制地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你今天得到你想要的了吗,我亲爱的弟弟?你对塞拉公爵异乎寻常的迷恋得到满足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科莱恩的话像是一道耳光重重扇在伊洛特的脸上。在以雄虫为尊的虫族社会,一个雌虫哪怕出身高贵、能力卓绝如伊洛特,也无法面对品德低贱,妄想攀附雄虫的指责,伊洛特的眼泪冲破了眼角滚落下来:
  “哥......哥哥,我对塞拉公爵没有任何图谋...我不敢攀附高贵的公爵,我属于您,我只属于——”
  他卑微的话语没有打动科莱恩。雄虫的触须越收越紧,几乎让伊洛特无法呼吸,而后猛然将他甩出去,身体重重撞上宫殿中的宝石桌面。
  他滚落在地,匍匐着身体呛咳不止,科莱恩神经质地捏起拳,吐出两个字:
  “撒谎。”
  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两根精神触须如同生刺的荆棘,突然像鞭子一样抽在了伊洛特穿着礼服的身体上,留下氤出血水的鞭痕和伊洛特压抑的痛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卑贱的、可笑的图谋,漏洞百出的伎俩,你和塞拉那个自大妄为的残疾虫是一伙儿的,你在帮他,你想让我也帮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妄尊自大的婊子!你忘了是谁养你到现在,是谁给你无底线的宠溺和庇护!不要脸的贱雌!”
  又一道鞭子落在伊洛特的脊背上,让他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翅鞘歇斯底里地发出微光。雄虫触须留下的伤口几乎是无法愈合的,除非雄虫撤回伤口上残存的精神力。血很快就流了一地,而宫殿里跪伏着的雌虫和亚雌悄无声息,像一群沉默的人偶,没有一个敢于抬头,看一眼他们往日里爱戴的雌虫皇子。
  伊洛特两眼发黑,他不确定自己上次被伤到这个程度是什么时候了,被科莱恩管控之后,他也天真地反抗过,而几次血淋淋的管教之后,他就成了科莱恩听话的、花瓶似的雌虫弟弟。
  没有别的雄虫可以越过科莱恩伤害他,能让他流血的只有宣称“庇护”他的科莱恩。
  伊洛特呛咳着喷出一口血,唇角挑起一抹极度自厌的讽刺笑意。他在散乱的黑色长发中垂下眼,颤抖着轻声说道:
  “哥哥,我没有骗您...我对虫母发誓,我只想属于您,成为您的所有物。我不想属于塞拉公爵,不想让我的背上烙下别的雄虫的惩罚。您确保了这一点,哥哥,即便是教廷的机器人都不能碰我,我只属于您,我是干净的...”
  四下鸦雀无声。伊洛特只能听到自己带着血腥味儿的喘息声,可悲又歇斯底里。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鞭打他的触须拴住他的四肢,将他拖行到了科莱恩面前。
  科莱恩抬起他的下颌,用洁白的手帕抹去他唇角的血液。留在他背后伤口的精神力正在缓缓被施暴的雄虫抽走,没必要地缓慢,加倍拉长了他的痛苦,不过伊洛特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他精致的面容上挂了清泪,带着眷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科莱恩的大腿上,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狗。
  “伊洛特,我希望你记住你的乖觉,我艳丽的小玫瑰......惩罚你刺痛了我的心,不要再逼我做更多了,好吗?”
  雄虫带着笑意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在了伊洛特后颈,轻轻摩挲着那块儿光洁的皮肤:
  “你是金翎羽的雌虫,与我共享着最高贵的血脉...我们血脉相连,我的弟弟,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我赐予你一切,在我的庇护下,你将拥有别的雌虫想都不敢想的一切,这都是我赋予你的尊荣...我亲爱的弟弟,不要让一个哥哥伤心,你知道吗?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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