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无论埃德温选择什么,他都会完成埃德温不想、或者无法完成的部分。
  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埃德温的心,有时候他躺在工作间临时搭建的小窝里半梦半醒,总是幻想自己就是今夜那根幸运的触须,能够悄无声息地,紧紧贴着埃德温的胸口,能够被埃德温无意识地握在掌心里,能够假装自己被埃德温真心喜爱着。
  这么想着,塞拉将一个有他半个脸大的酱肉包叼进嘴里,打发机器人去给埃德温和西森送食物,自己食之无味地嚼着包子,耷拉着小肩膀往工作室走去。
  “少雄主,”
  一道熟悉的、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走廊那头响起,让塞拉头顶的小卷毛惊慌地弹跳一下:
  “您能...”在雄虫崽拔起小胖腿准备转身就跑时,迟疑的埃德温突然开了窍似的,一改他先前令塞拉心碎难过的服从、祈求的雌虫说话方式,像塞拉曾经无希望他做的那样,提出了一个要求:
  “您能陪我进食吗?”
  “...诶?”
  雄虫崽被定住了,叼着半个包子回过头来,仰起小胖脸歪着脑袋,愣愣看着高大俊美的黑发雌虫,像一个风中凌乱的小胖狗。
  第27章
  埃德温见塞拉迟疑地站在原地, 像是一只伸出小短腿试探地靠近主人,却又担心被主人伤害的卷毛小狗。
  埃德温的胸膛被酸胀的感觉填满,他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小雄虫崽, 心中的柔软都让他的指尖发麻。
  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即便他的精神海被少雄主修复, 他身体里的能量也在顶级能量液的补充下能够下床行走, 但是也仅限于此。
  可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接近了迟疑的雄虫崽,张开双臂将虫崽抱进了怀里。
  “我、想要少雄主陪我吃饭。”埃德温的心跳得很快,砰砰撞着他的胸腔。他能感受到, 远处的西森极度震惊也不赞成地看着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足够他上几十次家庭审判席, 以不敬雄虫的罪名被处以上百次极刑,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不后悔,不仅是因为他知道, 怀里的雄虫崽和其他雄虫不一样,绝对不会惩罚他, 更是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 那些深夜中小心翼翼为他梳理精神海的触须,满是餍足贴在他胸口睡觉的虫崽,还有雄虫崽无的保护, 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拥有了一个最珍贵的东西, 是一个特殊的雄虫崽捧在手心献给他的, 炙热的心。
  这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珍贵到埃德温不能理解, 也没有奢求过。即便当他真的拥有时,他也认不出一颗幼崽的心是什么,他只知道要保护幼崽才能做一个合格的继任雌父, 要舍生忘死才能配得雄虫崽的关心。
  可是当雄虫崽哭着跑走,连日里只敢小心翼翼地在深夜用触须祈求拥抱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一颗心,需要用更深奥的东西来换。而他说出的那些祈求雄虫崽惩罚自己的话,那些哀求的话,将雄虫崽的心丢尽了泥淖里践踏。
  他的话让雄虫崽觉得,在他的心里,雄虫崽和别的雄虫没什么不同。他们对雌虫和亚雌所谓的宽仁和恩赐,都是为了换取雌虫和亚雌对他们的服从和生命,更有甚者,是为了病态的娱乐,只为了看亚雌和雌虫沉溺在虚妄的恩赐中痴傻的模样,只为了看他们在幻梦破裂之后心痛如绞的滑稽。
  可是他的少雄主,他的小虫崽不是这样的。
  躺在医疗舱里等待触须的清醒时刻,埃德温无时不刻不在回想他和少雄主相处的点滴。他确实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每个和少雄主相处的时分都像是踩在云端里,而失去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自从相遇开始,少雄主其实从来没要求过他,做除了做自己以外的事。
  而他却对少雄主恳求惩罚,只因为他自己心里愧疚。
  他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想得心口都痛,他到底能给少雄主什么?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一切,才能让少雄主重新对他展露笑颜?他想得很用力,贫瘠的虫生经历中,他活在教廷重重管制之下,唯一值得称道的部分就是他征战星际的经历,可是那对挽回他的雄虫崽毫无帮助。
  他可以为雄虫崽做一切。
  强压着眼底的泪意,埃德温收紧手臂,将胖乎乎的虫崽叼在嘴里的肉包子都挤了出来。温热的酱肉包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被机器人清扫干净,塞拉才回过神来,克制自己埋胸的冲动,磕磕绊绊说道:
  “雌、雌父,”胖虫崽被大胸肌挤得有些无措,他下意识想要将胖脸贴上去,可是仅有的一点成年人自尊还是制止了他。
  “你想要、想要我陪你吃饭吗?”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不敢确定这是不是黑发雌虫的真实含义,也害怕黑发雌虫突然蹦出来一句“请少雄主惩罚我”之类的话。
  他的胖爪子蜷起来,小心抵在了埃德温胸口,抬起一双焦糖色眼眸,怯怯看着雌虫,眼里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欣喜。
  “是的,少雄主。我想您陪着我。”雌虫的心在涩痛之中越发笃定,他的心为小雄虫崽这患得患失的幼崽模样而揪在一起,竟然顾不得许多,在西森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中,将软胖的幼崽抱离了地面。
  雄虫崽发出受惊的“叽”声,失去平衡的小胖腿蹬蹬,胖爪子展开贴上了埃德温起伏的胸口。
  先前在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虫族面前据理力争,生杀予夺的新任诺亚公爵,一个在传闻中近乎妖魔化的返祖雄虫,此刻像一只真正的、被提起后脖颈的幼崽,眷恋又无害地趴在雌虫胸口上,乖巧得令虫吃惊。
  “雌父,我陪你吃,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雄虫崽几乎有些受宠若惊,满头的棕色卷毛都比平时炸开了点,如果他的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此刻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这是埃德温第一次对他提出想要什么!这是埃德温第一次明确的对他说,他想要塞拉陪!
  让一个男人瞬间充满动力的是被需要,让一个幼崽瞬间充满电的正是男妈妈温暖又包容的胸怀!
  即便男人的尊严和意志还在负隅顽抗,胖虫崽的身体已经融化在了埃德温的臂弯里,熟练地摊成了小虫饼。他的小胖脸埋进埃德温鼓起的胸肌上,悄悄猛吸了两口,才涨红苹果脸,小心地抬眼看埃德温的脸色。
  黑发雌虫满面令人心碎的温柔,垂着眼看着胖乎乎的幼崽,为他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酸不止。他抱起虫崽,转身向机器人布置好饭菜的套房走去,西森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看着这令虫咋舌的一幕,而后轻轻叹了口气,身影消失在了几扇门后。
  虽然他不明白埃德温究竟是靠什么将少雄主拿捏在了掌心里还不自知,但这对他们所有雌虫和亚雌来说都是极好的局面。他会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因为埃德温的生机全部都维系在少雄主对他的袒护里。
  一大一小两只虫重新回到了初遇的套房,机器人已经摆好了晚餐。雄虫崽老实巴交地坐在埃德温对面,心不在焉地扒饭,每隔五秒就要抬起眼看埃德温许久。
  餐桌下,数十条漆黑的触须挤挤挨挨地填满了空间,围绕在埃德温的身边,有一条胆大妄为一些,已经隔着埃德温的裤脚,悄悄圈住了他的脚踝。
  埃德温动作一顿,他面前的雄虫崽咻地低下头,半张脸都埋进碗里,头顶心虚的棕色卷毛颤动个不停。
  可是没过几秒钟,虫崽又小心翼翼抬起头偷觑着黑发雌虫的脸色,而埃德温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他胸腔里的那颗麻木冷硬的心也是可以化作暖流的。
  “少雄主,今晚留下和我一起睡,行吗?我——我给少雄主讲一个睡前故事。”
  埃德温再次生涩地开口要求,一双湛蓝的眸子闪动着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眸光,紧紧盯着雄虫崽。而塞拉的小脸儿涨红,像一只圆滚滚的苹果,他愣愣盯着埃德温略显苍白,但温柔如月华的面容,在美好得几乎不真实的温柔目光里头重脚轻,都要——飘起来了。
  他真的飘起来了,虚空中胡乱涌动的精神触须陶陶然地扭动着,浑然忘记自己暗中潜伏的小动作,层层叠叠地往埃德温的躯干上缠绕,一路缠到了埃德温劲瘦的腰之上,几根触须翻滚着纠缠在一起,正在角逐埃德温胸口的位置。
  塞拉回过神来,在埃德温担忧的目光里“啪”地落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摔了个屁股蹲。他没脸见人地伸出小胖爪捂住自己烧红的面容,瓮声瓮气地说:
  “雌父真的、真的想要我陪你吗,像过去一样?”
  在埃德温回答之前,他又掩饰般地迅速说道:“其实雌父不用因为体谅我的喜恶,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的。我并不真是一个虫崽,我是一个身体残疾的虫,但我的心理不像小虫崽那么脆弱的。雌父不需要哄我。”
  “我知道,雌父其实不想要如今的生活。如果可以,雌父更喜欢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同胞,更喜欢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和正义,而不是依靠雄虫的心血来潮和施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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