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或许不能完全体会雌父的伤痛,但我了解雌父的善良和勇敢,我知道将一个明艳的灵魂困于桎梏是极其残忍的事。我知道雌父会因为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惶恐,我都懂的,雌父。任何一个虫,无论他是雌虫、雄虫还是亚雌,无论他是神子还是奴仆,处于雌父的境地,他们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因为雌父是完美的。”
“而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雌父改变现状,治疗雌父的身体。我用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承诺,这是我单方面的誓言,不需要雌父为我付出任何事,做任何回报。你知道吗?我不需要雌父为了贴合我的喜恶勉强自己。”
雄虫崽咬咬牙,他垂下头,回避着埃德温的目光,不争气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被雌父抱着睡觉,真的。”
埃德温为他这话微微睁大了双眼,心跳漏了一拍,可是很快,他发现他怀里的触须正在委屈地蜷缩着,他们不再互相竞争埃德温心口的位置,而是一股脑贴在了埃德温的胸口,可怜巴巴地抖动着。
埃德温从来都不是机敏的虫,他在和其他虫的交往中远没有他在战场上那么随机应变。学校、军队和教廷将他们培养成了战争机器,而下了战场,他就像他的雌父曾经搭建的一台损坏的旧电机,总是无法接收雄虫崽驳杂炙热的情绪,这让他慌乱,也让他愧疚。
有时候他想,若是少雄主选的雌父是西森那样聪明,或者艾米诺那样善解人意的虫就好了,不像他,下了战场就像一块儿木头。
可是纵使木头,也有发芽生春的一日。埃德温吹头看着怀里委屈得就差嚎哭的触须,轻轻张开手臂抱住了那些触须们:
“少雄主,可是我喜欢抱着少雄主睡觉,我还记得少雄主给我讲过的睡前故事。我喜欢和少雄主贴在一起,感受到少雄主的呼吸在我的胸口起伏,感受我们的心跳融为一体。可以吗?”
雄虫崽的目光突然被点亮了,他仰起小胖脸儿,看了埃德温好一会儿,确定了雌虫面容上没有一丝为难作假,他便像一块儿白胖年糕一样,将自己“啪唧”拍上了埃德温的胸口。
“雌父,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他的嗓音重新填满了孩童的清脆,可很快,他又嗫嚅着说道:“雌父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喜欢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雌父感到开心幸福,没有压力,没有厌烦。它不是要让雌父保护我或者对我好的责任感,也不是因为我治愈雌父,雌父对我产生的依赖或者感激,那是两回事。”
“我知道。”
埃德温将喧软胖乎的虫崽抱进怀里,抬手轻轻揉了揉虫崽蓬乱的棕色卷毛:
“我从来没有将少雄主和别的雄虫相提并论过,我从来不觉得少雄主会惩罚我。我只是不明白少雄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明明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温柔的声音顿了顿,莹白的脖颈上几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微微对怀里的塞拉偏着头,满头的黑发倾泻而下,目光柔软如同潮汐低喃:
“可我现在懂了,少雄主。你口中的‘爱’和‘喜欢’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你对我的关怀,即便我永远都无法偿还万一,并不需要我榨取自己的生命报偿。少雄主和其他雄虫不同,少雄主...只是少雄主,独一无二的存在。”
“能成为你的雌父,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少雄主。”
他垂下头,姣好精致的面容闪烁着光晕,看上去几乎像是神殿之中的圣母像,处子的青涩和母亲般的柔韵在他的身上诡异地合为一体,几乎让塞拉看痴了。
他的心中小小地抗议着,想对埃德温说他从来没有将他当作雌父看待,想说埃德温在他的心中,远不只是雌父那么简单,可是他的语言系统已经在埃德温的怀抱和注视里紊乱不堪,他嗫嚅着,最终将自己通红的小脸儿埋进了埃德温的胸口。
这些细枝末节哪有这么重要了。塞拉用一团浆糊的脑子想。
埃德温需要他,埃德温想要他,只清楚这一点,他就没有任何遗憾了。谁管他在埃德温眼里是圣人、幼崽还是小狗,他当什么都行。
即便是小狗,从今天起,他塞拉也是有主人的小狗了。
汪汪。
第28章
夜里, 洗得香香的雄虫崽拖着自己的小毯子,爬上了埃德温的医疗舱。
他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埃德温的臂弯里,睁着水汪汪的焦糖色眼睛仰望着雌虫。直到黑发雌虫轻轻侧身, 将他揽入自己的饱满的胸怀里。
雄虫崽微微一晒,他身体里的成年人灵魂为他的行为抓狂, 可是他的幼崽身体已经瞬间进入了最为安稳的状态, 像是幼兽在自己熟悉的巢穴里,被母兽护在毛绒绒的肚腹下,听着荒野之中的风声草动。
他很快就在埃德温磕磕绊绊的“睡前故事”里睡着了, 一点儿都不嫌弃他身边将“机甲操作常识”当作睡前故事的黑发军雌蹩脚的哄睡方式。
雌虫温柔沙哑的声音在听到虫崽柔软缓慢的呼吸后消融在夜里,他的身边藏着好些鬼鬼祟祟的精神触手, 这些在虫族世界被奉为神迹的雄虫精神触须,此刻像是廉价的针织物一样随意堆砌着,紧贴着一个虚弱雌虫的身体, 还在为他温柔地梳理精神海。
即便是最为尊贵、最受雄主宠爱的雌虫,也不会有每日都被梳理精神海的待遇。
埃德温伸出手指, 轻轻勾住一根黏虫的精神触须, 才安心地闭上双眼。
他的虫崽在睡梦之中都守护着他,他也要尽快恢复实力,保护为他对抗世界的虫崽。
他要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从未这样坚定过。
***
次日, 塞拉粘着埃德温吃完早餐, 才哼着小曲儿摇着小屁股晃进自己的工作室。
他能感受到, 埃德温正在恢复, 而和原先不同,这次埃德温自己身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不再对塞拉的挽救无措而愧疚, 而是竭尽全力汲取养分,努力对抗身体中蔓延的病痛。
他对塞拉说,他不愿意为了活命成为另一个对雄虫信息素跪地恳求的奴仆,但是除此之外,他愿意做任何事去活下去,保护他的幼崽。
他的怀抱如此温柔坚定,让塞拉的心填满酸涩和骄傲。他重整旗鼓,决定今日再次打扰克里森,说服他为自己的事业尽一份科研之力。
他绝不会放弃治疗埃德温,也绝不会放弃对虫族进行生物基因研究,即使那代表着违背所有雄虫能违背的帝国法律、教廷制度,即便那代表着与全虫族为敌,被打成反叛势力。
他在工作室中批准了第二批手环的配送,这次手环配送范围不仅限于首都星,而是辐射到了虫族几大要塞星球,甚至涵盖了许多现役军雌、从事各大行业的未婚雌虫和亚雌。
虫族利用虫洞完成星际的运输和配送,不用几天,手环就将全面铺开,届时,塞拉建设的用于雌虫和亚雌的网络,也将彻底掀起一场看不见的,没有硝烟的革命。
而此刻,塞拉更加迫切地需要克里森的帮助,可是克里森是什么样的雌虫,塞拉心里也清楚,所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已经在尝试联络更多的,同时具备科研技能和反抗精神的雌虫或者亚雌,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隶属于某一雄虫,或者某一势力,这让塞拉的行动难上加难。
他当然没有考虑雄虫,傻瓜都知道,这个社会的雄虫绝不可信,而他唯一现身的地球同伴,银发圣子,在大学里的专业是经济学,和生物基因研究八竿子打不着。
塞拉的小脑袋隐隐作痛,他抬起小胖手揪了揪自己的头毛,终于再次打通了克里森的视讯。
工作台周围的磁场微微变化,将塞拉的幼崽身体和声音都修饰掉,而对面,克里森的身影也浮现在了工作台正中。
还没等塞拉开口,克里森竟然一改往日眼皮半撂,沉默寡言的模样,连珠炮似的说:
“你搭建的网络已经被我更新了生物采集的系统,它会通过手环接收佩戴者的声音、健康状况和信息素溢出,识别佩戴者的动态和身份。横跨星际的运算率需要更多的算力机器,隐藏手环真实用途的防火墙也要更新,我已经提交了实验室采买设备的申请,你通过一下。”
塞拉茫然地张开嘴,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顺利,顺利得像一场奇怪的梦,就见克里森眉头一皱,催促道:
“你放心,采买的机器中掺杂了很多其他设备,都是研究所用得着的,回来我亲自改造就行。你不用担心暴露。日后,研究所的人员我要进行一个全面排查,毕竟研究所会变成手环形成的雌虫、亚雌网络的第一个基站。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公爵?”
“没有。可是——”塞拉开了口,可很快又被克里森打断:
“等手环下发,生物信息采集完毕,我们会通过网络,向通过安全检测的雌虫和亚雌发放信息,帮助他们开智、学习、提供适当的帮助,从此,他们会建立链接。如果他们有告密的念头,生物信息采集系统会让手环内的信息迅速销毁,以逃过教廷和皇室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