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再是独自一虫了,少雄主。我能听见那些雌虫和亚雌的声音,我们都是一样的。雄虫和教廷教导我们仇视彼此,告诉我们等级决定了我们的上限,他们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宿命,各司其职为帝国效忠,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也从来没有机会倾听那些声音,我们像一座座孤岛,被囚禁在教廷的锁链中驱使,渐渐忘记了还有亿万同党,无论身处何处,都和我们一起痛苦,和我们一样迷茫。”
黑发雌虫仰望着那些闪烁着莹光的文字,幽蓝的光落在他光洁的前额上,又在他的半边脸留下阴影。他美极了,碧水寒潭似的双眼眸光动人,面色惨白但却流露出一股不谙世事般的纯质,像是冰壳寒岩中一抹生机盎然的绿,脆弱无比,却向死而生。
塞拉看不见别的,双眼只能看得到埃德温。他的眼眸中逐渐蓄起了泪水,直到决堤,才掩饰般地用小肉爪蹭掉:
“雌父,都是我没用,我找不到答案。”
塞拉努力镇定,可是他这具幼崽身体泪失禁得厉害:“我和克里森尝试从虫蛋分化性别这一点着手研究,可是虫蛋的性别是由雄虫注入的能量和基因决定的!这又是一条死路,只能为教廷的伪科学作证,我不相信生物进化会留下如此大的漏洞,也不相信两性竞争关系会如此失衡,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少雄主,给我注射雄主的信息素吧。”
埃德温转过头,轻声拍哄幼崽:
“你跟我说过,元帅当时是因为注射了未标记他的雄虫信息素,才比寻常高等级雌虫多撑了七年,维持了巅峰战力七年,对吗?给我注射雄主的信息素,我可以恢复2s战力,多保护少雄主几年,我希望...看少雄主蜕变成功。”
雌虫的目光充满爱怜,像负伤的雌兽舔舐着她的幼崽:
“七年时间,足够了的。”
“不!”
塞拉猛然从雌虫怀里爬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口如同被毒虫啃噬:“不行!这和注射毒/】品有什么区别?这是饮鸩止渴!”
他胡乱擦掉自己的眼泪,不敢置信地注视着雌虫:“雌父,你明明知道,那陌生的信息素折磨了阿克斯元帅七年,你要让我亲手折磨你七年吗?你...你是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能为你找到答案,不相信我可以改变这一切吗。”
雄虫崽有些狼狈,但他还是躲过了埃德温想要抱住自己的手,他破罐破摔,知道自己狼狈无助,索性也像个幼崽一样,在信任的虫面前发泄自己累日的无措和忧虑。
“我们找到方向了,雌父,只要在早期的雌虫和亚雌胚胎里编辑雄虫的部分基因,他们就不会再遭受雄虫信息素匮乏所导致的基因崩溃症。我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在成年体里实现这个做法,我只需要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解决。但如果雌父注射了别的雄虫的信息素,你的基因会加速崩溃,到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挽回!只要雌父再等等......”
“少雄主,我的时间不多了。”
黑发雌虫轻轻擦掉雄虫崽的眼泪,轻声说道:
“我可以忍受等待,和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可是少雄主,我无法忍受每日都躺在医疗舱的日子。我没法忍受我的虚弱和无力,被我的虫崽保护的事实。我太没用了,如今我甚至无法奔跑和长时间行走,我看了其他高等雌虫发的帖子,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会失去行动能力,但少雄主的精神力却保护我的精神海不崩溃,那我只能无比清醒地感受到我身体像没用的蠕虫,慢慢从内而外的腐烂。”
“他们没有一只虫找到解法,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我不是不想活下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陪你长大,可是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没有尊严。这是你教我的,少雄主,我想像阿克斯上将那样,有尊严地活,有尊严地死。”
“那我找个雄虫来标记你!”
塞拉喊道,双目通红,心撕裂般的痛,可他不去细想那是为什么:“我找个雄虫标记你,我会每时每刻盯着他,我会让他给你提供足够多的信息素,他不得不做!只要你活着——”
“不。”
雌虫只吐出一个字,就让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留下雄虫崽带着颤音和哭泣的呼吸声。
“不。我绝不在雄虫身下摇尾乞怜,不会让他们用标记和信息素控制我,控制我的思想。对不起。”
黑发雌虫脸上对他露出的歉意几乎撕碎了雄虫崽的心,他飙着眼泪,跑下医疗舱,向黑暗中飞奔而去,直到在工作室的墙角缩成一团。
“系统,”他静静开口:“原本的时间线里,埃德温注射了雄虫信息素,是吗?”
“是的,宿主。”
塞拉的心剧痛,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他撑了几年?”
“直到埃德温上将离世,十二年。宿主,他比阿克斯元帅的意志更加坚韧。”
“雌虫和亚雌的基因缺陷,有解吗?它究竟是人为的,还是自然选择?”
“宿主,你确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系统声音清澈地回复:“它可能颠覆你以往的信念。”
“......”
“不用说了。”不知过了多久,塞拉说道:“我已经明白了。”
至少在系统被研究出来的那个时间线里,这个问题依旧是无解的,而那是多少年之后?二十年?四十年?那时文明凋敝,虫族百不存一,这个种族已经濒临灭绝,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埃德温根本等不了这么久。
这场为雌虫和亚雌精心定制的苦难,根本就是人为的。帝国建立之前,所谓的神或者神使剪辑了雌虫和亚雌的基因,这就是为什么自然演变和基因研究根本不会有结果。
他用双手捂住自己发热的眼睑,胸口的郁气和痛苦横冲直撞,根本找不到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了自己的手环,发布了一个帖子。
【我怎么才能救我的雌父?】
第32章
塞拉同样佩戴着手环, 和诺亚公爵旗下的公司赔给其他雌虫、亚雌的手环并无不同。
他的手环也并没有什么更精妙先进的配置,只是在网络中认证了一个系统账号,发布了塞拉曾经给公爵府的亚雌、雌虫配置的教学课程, 从认字到简单的哲学、社会学,还有一些其他学科的知识。
他的账号被关注度不低, 可是绝大多数雌虫和亚雌除了阅览痕迹, 没有留下任何评论。这也在塞拉的预料之中,他并非是想要得到雌虫、亚雌的吹捧,或者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半官方的账号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助未受教育的虫族。
血腥的压迫,基因的篡改和编纂, 还有教廷的洗脑都是雄虫控制雌虫和亚雌的手段,但是塞拉作为一个更有经验的地球人,不会忽视了教育和文化的影响。知识一直都是一种霸权, 地球的权贵阶级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知识的垄断。3而作为一名大学老师,塞拉知道教育的决定性影响, 他斟酌自己每一次对学生的教导, 尽可能灌输先进和正确的理念,做好为人师表的本分。
穿越虫族后,他一时半会还是改不掉教书育人的习惯。他用这个账号小心地喂养雌虫和亚雌正确的知识, 即便是最简单的词汇和例句, 也被他精心编辑, 小心地改掉所有压抑伤害他们的内容, 尽力帮助他们树立完整的自我认知和自尊自爱。
即使并没有什么亚雌和雌虫与他互动。
而此刻, 塞拉被心痛和自责的情绪裹挟着,极致的焦虑让他无处宣泄。他身后的触手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所有空间,恐怖的漆黑将灯光都吞噬干净, 只剩下雄虫崽面前的手环还发着微弱的光。
雌虫和亚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们就像埃德温一样被蒙在鼓里,究其一生,他们都无法从被设定好的命运里解脱出来,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在等死,像是夏蝉在十七年暗无天日的等待后被捂死在盛夏,他们短暂可悲的生命没有出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们中的许多虫费尽心力地想要逃出这泥淖,阿克斯,埃德温,伊洛特,克里森......他们每一个都耀眼如斯,可每一个都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深渊,终其一生如同牵线木偶,只是设计者手中微不足道的装饰品。
是谁这么恶毒,设计了这一切?到底是谁编纂了亚雌和雌虫的基因,让生命从一开始就沦为工具和玩偶?这是罪恶滔天的反人类、反生命的罪行!
塞拉一双琥珀瞳流露出极为深刻的恨意。
他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即便那发生在几千年前,即便他或许永远不会真正得到一个答案,但他一定不会放弃。
他怎么才能救埃德温?
一滴眼泪落下来,被雄虫崽赌气般地擦掉。他在朦胧的泪眼中打下一段文字:
【我的雌父他得了信息素匮乏症,他要坚持不住了。而我是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幼虫,我给不了他雄虫标记,也给不了他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