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因为军雌存在,雄虫才保持他们对他们的玩物和工具的最后一丝忌惮和警惕,免得自己被引火烧身。
  想要离开的脚步又迟疑下来。自始至终,埃德温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为桑德斯菲危言耸听的威胁动摇,也没有因为同胞的胆怯或坚定而动容。
  他腹部流出的血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像一道猩红的、不详的影子,他的神志不断被中伤口残存的雄虫精神力攻击着,几次让他感到晕厥,站立不稳,但是他仍然站着。
  他背后的漆黑巨茧迫切而又轻微地颤动着,让埃德温感到熟悉的能量溢出一点儿,拼命舔舐埃德温的伤处,让埃德温几乎能看到那只胖乎乎的幼崽在他腿边挥舞着小肉手,抱住他大腿,用一双水淋淋的焦糖色眸子求抱抱的模样。
  他还活着,他的幼崽还活着。
  埃德温其实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也不在乎其他虫的想法。险些失去幼崽的母兽看似镇静的眼底藏着执拗的疯狂,他没有别的念头,只一心杀死所有靠近他和幼崽巢穴的猎手。
  被埃德温紧紧盯着的桑德斯菲脸皮抽搐,他急得胸口抽痛,可是却再也没看到除了艾米诺以外的第二个虫族挪动脚步,特别那两个战力强盛的军雌,仍然执迷不悟地站在巨茧面前。他心中的愤怒令他颤抖不止,他知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等皇族得到消息参与进来,教廷的一切筹谋都会成为敌方的把柄,赔了夫人又折兵。
  “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亵神者!终止那个虫兽蜕变!”
  他挥舞两根暴虐的触须,率先扎穿了苦苦求饶的艾米诺的喉咙,将他的身体悬挂着,又捅穿了几个机器人的核心。桑德斯菲不愿相信这些亵神者竟然如此冥顽不灵,高贵的神使赐予他们口头上的原谅和宽恕,他们到底还想要什么?他们到底还能痴心妄想到什么程度?!他们怎么敢?教廷几千年的经营,主教不可撼动的神圣性,竟然换不回他们的一丝理智!
  桑德斯菲将暴虐的愤怒率先导出在了艾米诺身上,只因为他是最近的靶子。他身后的教廷虫族重新开始攻击,雄虫的触须抽向负隅顽抗者,高维度的力量几乎完全无视了公爵府的防御系统,埃德温的双眸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晰,全凭身体的战斗本能行事。他弯下身,感受到浑身的伤口都再次撕裂,但他再次强行张开了翅翼。
  破损得几乎可笑的黑色翅翼牢牢护住了塞拉的茧,埃德温能感受到桑德斯菲的触须已经近前,他应该躲闪开,否则必死无疑。
  可是他身后是他的虫崽,他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的虫崽。
  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撑起翅翼迎了上去,挥动手中的光剑隔开了对面的子弹,转瞬被雄虫触须刺穿了翅骨,直击脑髓的疼痛让埃德温神志不清一瞬,一直紧抿着的双唇中不慎泄出一声沙哑的痛呼。
  可那很快被他咽了回去,他反手挥剑,准备削掉自己的翅骨,可是他没看见,他身后的黑色巨茧微微颤动的表面在他的闷哼过后,如同沸水一般剧烈地波动起来,宛如深渊怪物絮语的声音从那巨茧之中流淌出来,转瞬填满了整个空间。
  天空黑沉下来,熟悉的恐惧感让暴虐杀戮的教廷雄虫不由自主地收拢了精神触须,来自力量的压制和深渊之中怪物极端愤怒的低语让他们不寒而栗。
  滚动的乌云中,无数漆黑的,藤蔓状的触须突然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吞噬了黑色的巨茧,不详的絮语中,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刺穿了密集得几乎粘稠的漆黑触须。
  覆盖着薄肌,修长有力的双臂在深渊中伸展,赤裸的、属于少年人青涩又结实的胸膛在漆黑中一闪而逝,瞬间接住了翅翼残破,正在坠落的黑发军雌。无数涌动着的黑色触须像是猛然找到了方向,像闻到腥味儿的鲨鱼一样向埃德温涌动着。
  染血的雌虫最后一根发丝儿都被海浪般的触须吞噬,桑德斯菲口中溢出鲜血,喉结因为恐惧而剧烈滚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无需他多言一句,教廷雄虫以极为狼狈的速度,留下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雌虫、亚雌侍从,甚至受伤的同胞,仅凭双腿疯狂向公爵府外跑去。他们身后,涌动着的黑色触须几乎遮天蔽日,将偌大的公爵府完完整整地笼罩起来......
  第42章
  漆黑的天幕之下, 公爵府的防护罩在能量的剧烈撞击中,终于消散,来自雄保会警卫队的飞艇却遥遥停留在公爵府的四周, 不敢寸进。
  往日明媚丰茂的公爵府,此刻却像是坠落异度空间, 放眼望去, 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让虫族不得直视,不得窥探, 被高维度力量碾压的恐惧深深根植于他们心底。
  作为雄保会警卫队队长的雄虫劳伦斯看着窗外的情形,又让手下调出了公爵府的模拟虚像。瀑布般的黑色触须倒挂在空中, 像是炼狱岩浆从半空中倾泻而下,入侵了他们所在的空间。
  虫族最先进的探查者号探索机器人传来的画面只有几秒,很快就失去了信号, 显然已经被强烈的雄虫能量粉碎。劳伦斯眼角抽搐,将手中附庸风雅的精致茶杯猛然砸到指挥台上。
  操作飞艇指挥台的雌虫颤抖着跪下, 双膝被水液染脏, 却在雄虫愤怒的威压下一动都不敢动。而劳伦斯的身后,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惧色地陈述道:
  “劳伦斯冕下,恭喜, 在您的失职和冷眼旁观之下, 塞拉公爵好像还是完成了蜕变。或许基于塞拉公爵的成功, 您不会被法院按照渎职罪问责。”
  身着一身精致白色西装, 胸前佩戴着金翎羽族徽的雌虫皇子伊洛特神情之中并无任何讥笑, 可是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劳伦斯岌岌可危的神经疯狂跳动。暴怒失态的雄虫像是赌输了一夜的赌徒,赤红着双眼回头看向伊洛特,神色之中全无对皇族的尊敬, 只有强压的暴虐情绪:
  “皇子殿下,即便你身份特殊,可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你的兄长惯着你罔顾尊卑,对雄虫的决断指手画脚!科莱恩殿下和雄保会自有考量——”
  “雄保会以雄虫的生命安全为基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雄虫蜕变,我的皇兄立刻批准了雄保会派遣最精锐的警卫队,利用空间跳跃技术赶到公爵府。而您,劳伦斯冕下,您的迟疑让塞拉公爵独自完成了蜕变。依照帝国的法律,我同样要为同为雄虫的塞拉冕下的福祉为基准。”
  伊洛特对劳伦斯的无能狂怒和暗中贬低无动于衷。他作为微一一个被少许赋予政治权利的雌虫皇子,被包裹在科莱恩看似甜蜜的毒药里,早就对其他看不惯他却又碍于科莱恩,无法对他动手的雄虫恶毒的言词免疫了:
  “今日劳伦斯冕下的行为,我会向我的兄长和帝国法院如实汇报。”
  劳伦斯愤怒的粗喘声久久回荡在飞艇的空间里,让除了伊洛特外所有的雄保会雌虫和亚雌都瑟瑟发抖,汗出如浆,可是出乎伊洛特预料,劳伦斯竟然强压下了被雌虫指手画脚和威胁的暴怒,而是换了一副阴郁油滑的口吻说道:
  “塞拉公爵作为残疾雄虫,结茧时出现异象,让我心生迟疑,你认为这会让我面临任何后果吗,皇子殿下?”
  他嘴角抽搐着,中年雄虫沟壑纵横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我出身平民,却在帝都做了三十年雄保局警卫队队长,所见所闻也算丰富......倒是皇子殿下还是太过稚嫩,你认为尊敬的科莱恩殿下,为何点名要我来拱卫塞拉公爵的蜕变?”
  伊洛特的神色微微一变。劳伦斯什么德行,伊洛特常年行走宫廷,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平民出身的雄虫,等级也并不高,能在贵族云集的帝都星走到今日的地位,纯粹靠他油滑谄媚的态度和教廷的暗中支持。
  教廷为了对抗贵族的血脉力量,这些年暗中扶植了无数明桩暗桩,腐蚀着贵族对于帝国权力的把控。如果伊洛特都知道劳伦斯对教廷的忠诚会影响他执行工作,保护站在教廷对立面的塞拉,那批准劳伦斯执行任务的科莱恩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兄长,一直以来都忌惮塞拉的能力。实际上,在亲眼见识过还是幼崽的塞拉展露能力后,科莱恩接连几日焦躁不安,而伊洛特隐隐猜到,科莱恩不会让塞拉顺利成为一个成年雄虫。
  教廷是明枪,科莱恩的嫉恨和恶意又何尝不是暗箭?伊洛特的手指深深陷进自己的掌心,劳伦斯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年轻的雌虫身上。他看着教廷一行残存的雄虫狼狈地从公爵府中逃蹿出来,连忙吩咐属下备上飞艇和医疗舱:
  “塞拉公爵府的异状还未消失,雄保会无法干预,还是帮助尊贵的主教一行要紧。去吧,务必确保教廷的冕下们得到最充足的照料。”
  雄保会的虫族领命而去,伊洛特心中火气猛涨,但他没有差遣雄保会虫族的能力。他转身就带着自己的侍从离开飞艇,准备在雄保会无动于衷之后,亲自探看公爵府内是否有幸存的虫族,而他身后传来劳伦斯懒洋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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