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缓和了胸口蔓延的恶心感,塞拉才缓缓站起来,任由他的心牵动着他的双腿,向埃德温所在的西翼走去。
  ***
  “少雄主,克里森带着实验室的核心研究员和机密信息,撤退到了公爵府署地star302工业星球。他说那里有一个大型研究所,可以重新启动工作。他还说,感谢公爵府的亚雌伊利亚带来的预警信息和您提供的星球密钥。目前他们在转移的路上,一切平安。”
  西森对返回的塞拉汇报信息。他看着塞拉的目光带着感激和复杂,想来已经通过公爵府连接星网的设备,知道了方才在公爵府属地外发生了什么。
  即便极力压抑,西森和很多公爵府雌虫、亚雌的目光之中都有难以消解的爽意。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廷雄虫像是一群虫豸一般,被撕扯得七零八碎,他们的血是红的,骨是白的,碎落的渣子灰黑污臭,和亚雌、雌虫没什么不同。
  而他们却称自己为神子,高高在上地凌驾于雌虫、亚雌的头顶,让他们一文不值、生来有罪。原来所谓神子,也不过是被凡俗皮囊包裹着的血肉之躯。一样肮脏、下贱、脆弱。
  塞拉点了点头,心想克里森不愧是当年参与过阿克斯的曙光计划,还能全身而退的雌虫研究员,机敏程度和反应速度远胜于他。反倒是公爵府,在教廷的阴谋和突然袭击里落得个满身狼狈,差点儿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都是因为他不够谨慎的缘故。
  塞拉心生愧疚,而让他最愧疚的根源,还躺在医疗舱里毫无知觉。塞拉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埃德温,坐在埃德温身边的伊洛特却突然站起,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塞拉的路。
  “公爵冕下,您的衣角还浸满鲜血,您需要休息吗?”
  塞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脏污得不能看,实在不适合到大病未愈的埃德温面前。他好容易拔下了自己眼巴巴的目光,耷拉着卷毛走进套房的隔间,准备迅速冲个澡:
  “失礼了,皇子殿下,西森,我去去就回。”
  “实际上,塞拉冕下,我要回皇宫请命了。”伊洛特打断了他,他的金色眸子扫视着塞拉的眉眼,又落到他乱翘的棕色卷毛上,从和幼崽截然不同的少年雄虫身上,找到了许多熟悉的成分:
  “我能与您谈谈吗?”
  “当然。”塞拉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上的血水,仍然不是很敢直视伊洛特的眼睛——他对埃德温做了于心有愧的事,而伊洛特知道他做了什么,因为伊洛特自己的处境,他比西森更加懂得塞拉行为的错误性。
  “我的皇兄纵容了教廷对您的攻击,我不清楚教廷究竟用什么说服了他,但我想,或许跟神器有关。”伊洛特平静地说,目光停留在塞拉手臂上骨白色的蛇形臂环上,而塞拉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住了臂环,想起他那两个处境更不堪的糟心学生。
  “而且,我皇兄一向是个极为多疑敏感的雄虫,他无节制地攫取权力,却又担心别的虫族对他做同样的事。塞拉公爵,我还能信任你吗?”
  他冷不丁突然问道,让塞拉抬起眼,毫无保留地袒露眼底的神色。塞拉知道这是一种试探,而伊洛特已经运用一些心理学的技巧来换取信息。塞拉当然不会觉得被冒犯,他欣赏伊洛特的机敏、执着和不屈的精神,他相信在时局动荡的时候,伊洛特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和政治家。
  “我想您可以信任我,皇子殿下。我的外貌或许发生了改变,但我的心和我的理想始终如一,这是一个需要被颠覆的世界。”
  “很高兴确认这一点,塞拉公爵。”伊洛特的神色缓和下来:
  “我的皇兄会采取行动,他和教廷如今都对您的手环产生了怀疑,但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您的手环是一个不能被舍弃的途径,我希望公爵府顶住压力,不要放弃您的计划,我会为此调动我所能,提供一切帮助。我不在乎您真正的目的,哪怕您跟我说,您只是为了您的雌父。”
  伊洛特的神色平缓,礼仪无懈可击,可是却掩盖不了他话中的锋利。雌父......在塞拉做了一切之后,他有什么脸面和资格,称埃德温为雌父呢?在他亲手亵渎了自己的雌父之后?
  “我不会放弃的...这很复杂,皇子殿下,我犯了错,我...我知道那是无可挽回的,您有千百种理由蔑视我,但我还是对您承诺,我的心和我的理想一样,始终如一,并不是因为我的蜕变,而产生变化。”
  塞拉近乎惭愧的承认着。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什么狗屁革命兄弟情,什么狗屁系统任务,云嘉冉说得对,他就是gay,在见到埃德温第一眼之后,一切早就已成定数,无法转圜了。
  第46章
  “这倒是让我耳目一新, 塞拉公爵。即便我对您超脱世俗的感情不敢苟同,但不得不承认,您的伪装能力十分卓越。我想, 埃德温是真的将您当成了自己的幼崽疼爱,无论您原本是出于什么目的, 您得到了他的心。”
  塞拉的面容在羞愧中灼烧起来。他生着一双焦糖色的眼眸, 眸光天生就澄澈明媚,透露出的无辜和纯稚在他的幼崽时期就已经能轻易地俘获成年虫的心。而今他的面容已然成为少年人的模样,身高腿长, 猿臂蜂腰,鼻梁高挺, 眉目深邃,隐隐含情,处处透着少年雄虫青涩又充满张力的信息素气息, 可是他那双焦糖色的眼眸,仍然炽热诚恳如昔。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谢谢你, 伊洛特殿下, 您或许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会指出我错误之处的雌虫。”
  塞拉轻声说道:“我不该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与埃德温发生标记关系,况且——我和他的感情基于一种欺骗。是的, 我知道他认为我是他的幼崽, 我用我曾经的行为、我的外貌和言语诱导过他, 即使当时的我并没有想过, 有朝一日我会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拥有他。”
  “我或许有合适的理由, 足以说服你轻易理解和宽恕我的罪行。但无论我是不是企图挽救他的生命,都无法改变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他则会承受许多他无法接受的后果。我没有得到他的允准,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少年雄虫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脸上的羞耻和罪恶感越发明显,而伊洛特却终于恍然,那些撕扯他情绪,让他为埃德温感到不公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作为一个生活在极端压迫环境中的雌虫,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埃德温的存活庆幸的同时,也感到悲哀和愤怒。毕竟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雄虫的虐打都能被包装成对雌虫和亚雌的恩赐,因为雄虫数量的日渐减少和特权,一些雌虫和亚雌连被雄虫触碰的机会都没有,被一个雄虫深度标记,从濒死的状态中拯救出来,这样的经历对于雌虫来说甚至像神迹一样,是充满浪漫色彩的经历。
  没有雌虫和亚雌会对这样的事置喙,所有虫都只会暗中钦羡埃德温的好运。
  没有虫会在乎埃德温的意愿究竟是什么,更别提他在经历这一切时的感受了。
  因为雌虫、亚雌并不重要,他们的想法不重要、意志不重要、感受不重要。这就是这个社会灌输给他们的“真理”,而伊洛特他心中一直有一股被久久压抑着的火焰,在痛苦和不公的燃料中缓缓燃烧着,找不到出口和源头,只能干烧他的血肉,直到塞拉的话点醒了他,他才知道让他难安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对公平的本能追求,是每个生命从降生时就带来的附属品。即便被碾压、锉磨、规训,也会随着血脉传承下去。
  “...从来没有虫族说过这样的话,塞拉公爵,我想我该为此感谢您。如果埃德温知道他的意愿也被您看在眼里,或许这一切对他而言不会那么难熬。”
  伊洛特声音中的锋利烟消云散,他的眉目重又变得柔和温润:“他一直将您当作自己的幼崽。或许这很荒唐,但他是个一根筋的雌虫,在战场上也是,在私下也是,他的意念和动机向来纯粹。他或许无法接受您和他建立的新关系,您会理解他吗?”
  塞拉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声音中仍然透露着羞愧:
  “无论他想要什么,伊洛特殿下,我没有不能接受的部分,我只希望......只希望他能活下来,能够轻松快乐,这就是我能奢望的全部。如果他——仍然将我当作幼崽看待的话,那我就仍是他的幼崽,这些都不重要。”
  伊洛特听闻这话,倒是难得沉默。他想了想埃德温那刚刚过了25岁的年纪,再看看面前少年雄虫十七八岁的年龄和与成年雄虫相比,只多了青涩少了沉稳的样貌,过了许久才开口叹息道:
  “事已至此,虽然不知道塞拉公爵的想法能不能实现,我还是诚心祝愿您和埃德温上将都心情愉悦就好。”
  他说完,便得体地向塞拉告辞。塞拉害怕他因为今日在公爵府的举动受到科莱恩的惩罚,便对他透露了一些教廷的消息,萨斯主教的诡异之处和教皇圣子之间不合的传闻。希望这些消息能让伊洛特暂时免于麻烦,直到塞拉亲自去面对科莱恩这野心勃勃又阴毒狠辣的帝国未来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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