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少雄主,”雌虫的声音有些疲惫,柔和中隐隐包含着不赞同。显然,在塞拉激情对线的时候,埃德温已经清醒了一会儿,不知道看见了多少塞拉的过激言辞了:
“你做什么呢。”
少年雄虫心虚地一缩脖子,像是被抓包了似的嗫嚅起来,原本张牙舞爪敲击键盘的精神触须此刻软得像随风而动的水草,向埃德温的方向挤挤挨挨地飘过去。
“没什么呀,雌父,你感觉怎么样了?”
塞拉趴在医疗舱旁边,看上去像一只谄媚的大金毛,漆黑的触须就像他的尾巴,在虚空中兴奋地摇晃着。
“......”黑发雌虫看上去有些无奈,却。坦白来说,埃德温虽然同意塞拉记录他被标记后的身体状况,并且发布到手环网络上与其他雌虫、亚雌分享经验,但是埃德温并不真的对这个行为感到愉悦——作为一个军雌,他一向视软弱脆弱的状态为耻辱,他情感上排斥将自己的脆弱广而告之,就像一个遵循丛林法则的野兽不愿露出软肋。
可他同时也知道,塞拉的提议是正确的,他的同胞需要帮助,而埃德温是少有能在耻辱期受到保护的雌虫,他应该为他的同胞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塞拉还会在手环网络上与那些守旧的雌虫、亚雌争论,将他的遭遇说得那么脆弱不堪也就罢了,还——
——还将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邪恶雄虫,一个像其他雄虫那样欺凌弱小的坏种。
这实在让埃德温有些难以想象,他无奈中又觉得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幼崽不是其他雄虫那样,他知道自己的幼崽只是离不开雌父,眷恋他的温情,才会做出标记他的荒唐事,他知道自己的幼崽是多么罕有的虫,和他的性别处境无关。
他的虫崽为了保护雌虫和亚雌而死,他永远忘不了虫崽那摸上去胖乎乎暖融融的身体在他面前跪倒在地,昔日白皙柔软的胖脸蛋爬上可怕的猩红纹路,发黑的血浆从他的唇角落下......
他忘不了,在濒死之际,他的虫崽对他微笑,告诉他不要怕,让他先走......让他逃生。
仿佛埃德温真的可以抛弃自己的幼崽,独自求生似的。
他忘不掉那个画面。如今他的记忆已经回归,他的精神海已经修补完毕,比任何时期都更加强悍——属于雄虫的力量附着在了他的精神海里,生满尖刺的漆黑藤蔓在荒芜的土地上冲天而起,建成了坚实堡垒,而埃德温知道那是虫崽迫切守护他的具象表现。
他永远无法责怪自己的虫崽,无论他做了什么。
“......不要在手环星网上争吵了,少雄主。标记我的雄虫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埃德温最终说道,而塞拉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狗崽似的,若是他有耳朵,此刻一定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脑壳上,把他乱翘的卷毛都压平了。
埃德温看得无奈,又有些好笑。他恢复了神智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在这个雄虫身上找到无数过去虫崽的影子。他们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犯错后的表情,心虚的小眼神,流着蜜糖似的、充满同理心和坚定的焦糖色眸子,那眸子里时刻流露出的温柔爱意......
埃德温心跳快了一拍,他打断了继续跟塞拉说理的念头,而是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塞拉惊讶和欣喜的神色里说道:
“我感觉好多了,少雄主。我想...重新站起来,放出我的翅翼。”
第54章
塞拉惊喜的神情僵住, 但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迟疑和忧虑。雄虫本能中对埃德温过度保护的部分想让他说不,实际上,为什么要让雌虫重新展开翅翼战斗呢?雌虫被很好地安放在巢穴之中, 他的巢穴,最安全的地方。他不需要展开翅翼, 不需要离巢, 不需要面临危险和战斗......
每一次,埃德温展开翅翼的时候,都是塞拉直面失去埃德温的恐惧的时刻。塞拉不确定他能撑过下一回, 他的心中极为阴暗和自我的部分叫嚣着,像是阴暗的毒蛇在他的皮肤下游动, 让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压抑着战栗的冲动。
他如今有能力控制埃德温,不像是从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埃德温触碰会让他丧命的禁忌和危险,不不像是埃德温真的能反抗标记他的雄虫。
保护埃德温, 保护他的雌虫,将埃德温留在最安全的巢穴里, 他无所谓那双翅翼是否还流光溢彩, 也无所谓那双翅翼是否还能挥动...没有什么比埃德温的生命更重要。保护他的雌虫安然无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
他的沉默似乎太长了些, 引来了雌虫的无声注视。埃德温淡蓝色的眼眸中仍然有疲惫的影子, 但是塞拉却没有在其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成分。
“当...当然。”塞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雌父, 距离那场战斗之过去了六天。医疗舱的数据显示, 你还需要尽可能地卧床休息。或许我们可以再有耐心一点儿...”
“少雄主, 你的眼睛...变成竖瞳了。”
埃德温沙哑的声音在塞拉耳边响起,轻微的声音对他而言却像警铃一样刺耳,塞拉恍惚地眨了眨眼, 调出手环中的镜面功能,被镜面中自己赤红色的、瞳孔漆黑的竖瞳惊得浑身发冷。
他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生怕那双非人的、可怖的眼眸召回埃德温那些不好的记忆。年少的雄虫在信息素的冲击下粗喘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他的战栗中一览无余,剧烈震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尽量平稳着声音,压抑住所有羞愧的颤音,对埃德温轻声说道:
“雌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
他知道的。他的身体被他的雄虫本能和那些自私的欲望所占据,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埃德温永恒地囚禁在他的巢穴里,剥夺那双翅翼重见天日的权力。
为什么不呢?这是他作为埃德温雄虫的权利,这是他的生物本能,而保护雌虫、保护巢穴是他的责任,为什么不呢?埃德温爱他,埃德温总会原谅他,他可以对埃德温做一切——因为他也爱埃德温。
不,不不不......
塞拉的手指猛地刺入他自己的眼角,他有一种想要撕开自己这野蛮竖瞳的冲动。这不是他,这不是埃德温爱着的虫崽,他的竖瞳会吓到埃德温,他的不堪、他的野蛮和自私本性,会暴露在埃德温面前,而埃德温最终会失去对他的所有感情和信念。
“少雄主!”
冰凉的手指突然圈住了塞拉的手腕,并不会让他产生疼痛,但是却完全牵制了他的动作。塞拉感受到一缕温热的血液缓缓从他的眼角滑下来,黏腻地在他的皮囊上爬行,而他不得不重新对上埃德温的视线。
他生怕在埃德温的神色中看到恶心和恐惧,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上次露出竖瞳的时候,对埃德温进行了怎样的彻底进犯,对埃德温的身体进行了彻底的污染和侵害,而他很清楚埃德温也没有忘记。他的竖瞳、他藏起的尾勾,他不堪的欲望和毫无理智的占有欲......这是足以让埃德温感到恐惧的东西。
也是塞拉最为羞愧和厌恶的东西,他一直在隐藏,他不觉得自己还会在埃德温面前露出这丑陋的部分,可是事与愿违,他本能的兽性还是违背他的意愿展现在了埃德温面前。
而埃德温有无尽的理由厌恶他、恐惧他,最终......离开他。
他瞳仁颤抖,躲闪着重新落在了埃德温的面容上。出乎他的意料,雌虫脸上并没有厌恶或者恐惧的神色。
雌虫的面容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领口因为拉扯塞拉的动作,微微扯开一点,露出平直的锁骨和其下的暗影。雌虫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即便是一瞬间的动作和情绪起伏,也让他微微张开的双唇染上了一丝病态的血色,乌发如云搭在他的肩头,衬得他面容和雪一样白。
但是他神色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他看着塞拉变异的瞳仁,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排斥、厌恶或者恐惧的成分,像是冬日里降下的第一场蓬松的新雪,缓缓压在塞拉焦灼恐慌的心底,带着一种安定恒久的力量感。
“...呃...”塞拉张开嘴,他想要解释,想要安慰埃德温,可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目光和埃德温平静的目光相互纠缠,而埃德温缓缓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塞拉脸颊上的指腹。雌虫的动作轻柔迅捷,像是水鸟的羽毛点水而过,没有经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只轻轻带走了塞拉脸上半凝结的猩红血珠。
“都流血了,别做这种事。”
雌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斥责的成分,像潮水冲刷海滩,一次次抹平塞拉心里剧烈的波动,沉淀下温柔的余韵,而那沉甸甸又温热的感觉几乎让塞拉鼻头一酸,想要哭泣。
他...在埃德温眼里,还是那个被无限容忍的幼崽,而那无关他的外表,无关他做了什么事。突然之间,他有一种将自己的脸埋进埃德温胸口的冲动,就像曾经那个套着软萌幼崽皮的自己一样,厚颜无耻地在雌虫胸口汲取温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