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雄虫新闻工作者和一些教廷的雄虫也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们中的许多发出被卡住喉咙似的抽气声,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他们不明白,千百年来的洗脑和规训,无数的压迫和死亡,为什么没法吓退这些该死的军雌呢?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循规蹈矩,令行禁止的军雌,会为了一个离开军队一年有余的前上将,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举动?他们怎么能不恐惧母神,怎么能不恐惧雄虫对他们叛逆行为的厌恶吗?
  他们怎么敢不讨好雄虫了呢?他们明明知道教廷让他们阻挠埃德温重归军队,阻挠埃德温重掌军权,他们怎么敢违背神训呢?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作为雄虫,他们只觉得一股刻骨的寒意从他们的脊柱爬上来,他们口中苦涩,那是他们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那是恐惧吗?
  第70章
  庄严肃穆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塞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黑发雌虫,偷偷摸摸地擦掉自己的眼泪。他倒不是多么在意自己的“硬汉”形象,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成为他的把柄。
  这是一场盛大的直播, 观众不止是第四军的军雌、肚满肠肥的雄虫,不止是皇族、教廷, 还有亿万通过手环见证这一切的雌虫和亚雌。
  或许他们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眼前这一幕的意义, 或许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会因为这幅情景让雄虫不满而感到恐惧。或许他们在向教廷或者虫母祈祷,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会在黎明破晓时分, 在星光璀璨之时,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几个寂静的呼吸之后, 埃德温率先从高台之上站了起来,他单手覆盖在第四军的军旗,和帝国国旗之上, 开始了他作为上将和第四军的实际掌权者的宣誓。他对虫母宣誓、用性命宣誓,用他的荣耀和名誉宣誓, 而这一次, 没有谁胆敢出来阻挠他。
  因为他得到了这些军雌真正的效忠,这是那些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雄虫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这也是教廷千百年来不断渗透, 却仍然求而不得的东西。
  没有一只虫预料到了如今这样的情形, 即便塞拉也没有做过这样的预案。他原本只想让埃德温顺理成章的接管第四军, 因为埃德温比任何虫都要有资格做一军之长。塞拉预料到他们会遇到一些阻挠, 教廷虽然根据口头协定, 并没有在法庭和议会上对诺亚公爵夺回第四军之事使绊子,可是这不代表教廷会对塞拉的成功喜闻乐见。
  埃德温被雄虫标记过的身份是他的命门。自古以来,保守派的势力不容小觑, 即便是深受压迫的生命,也会趋于保守,恐惧变革,不止是因为他们贪图自保,而是未知的变化才是最令人恐怖的东西。
  在人类社会中,人类这样的品行也让历史陷入轮回,社会的进步时常前进一步,倒退两步。人性中的顽固会让看似沉默顺从的人成为最偏执的盲目者,而塞拉并不认为教廷会不利用虫族社会中的保守力量,为埃德温的任职增加绊脚石。
  所以他今日选择和埃德温一同站在这里,他用来应对雄虫的为难和煽动。可是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一味用满是星光的目光看着台上所向披靡的黑发雌虫。
  他低估了军雌的向心力,低估了多年以来,埃德温和阿克斯元帅在这些军雌心中的地位。是的,在教廷的控制下,这些军雌被迫成为一群沉默的羔羊,他们被迫遗忘血淋淋的往事。
  可遗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埃德温的就职宣誓接近了尾声,他用坚定不移的声音陈述着:
  “......第四军将在我的指挥下,向帝国尽忠,保护帝国尊严不受侵犯——”
  突然,一个紧绷又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
  “住口!帝国的尊严还轮不到你一个被标记的贱雌来维护。你敢说标记你的雄虫究竟是谁吗?你口口声声地说作为上将你会以帝国和军队的利益为重,但是谁都知道那是无稽之谈!被标记的雌虫失去所有工作权力和自主权,你今天胆敢站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你的雄虫也站在这里!他才是幕后的黑手,而你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而已!”
  令人耳聋的寂静维持了几秒,而后各种细碎的声音纷至沓来。那些蛆虫一样被击垮的雄虫此刻又找回了他们的声音,愤怒和不平像电磁音一样喧扰,媒体工作的雄虫再次颤颤巍巍驱动起了摄像机器人——他们对塞拉仍然恐惧,但是骨子里的傲慢又让他们笃信塞拉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个诺亚公爵能力强大又怎么样?他是异端,是不详,他不仅屡次违背虫族社会的公义,更是德行有亏!这条消息一定会彻底瓦解诺亚公爵的微信,和这个该死的军雌凝聚起来的军心!
  雌虫和亚雌天生就应该在雄虫的脚底摇尾乞怜,谁给他们反抗的权力?
  塞拉又惊慌又担忧地看着台上的埃德温。他知道今日的权力交接一定会面临媒体和宗教势力的各种压力,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下作,消息也是灵通。他几乎立刻联想到了没有被他及时处理掉的桑德斯菲主教,心知他和埃德温的关系大概就是桑德斯菲一行透露给教廷的。
  而那个说话的雄虫明明面露恐惧,仍然憋红了脸讲出这样一段流畅的指责,显然是早有准备。
  塞拉突然暴起的精神触须眼见就要勒住那个雄虫的脖子,台上的埃德温却极为冷静地看了塞拉一眼。那一眼中没有塞拉害怕的指责意味,也没有被戳穿的惊慌失措,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那平静之下,有一种让塞拉描绘不出的伤感转瞬即逝,塞拉来不及去捕捉,就听到埃德温仿佛没有听到这样的指责似的,继续完成了他的宣誓:
  “——愿帝国的星辰永远璀璨,愿母神的光辉永照。”
  通常在上将级别的将官宣誓完成之后,军中会有军雌奏响简陋的乐器。这是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仪式,因为军队中通常没有雄虫干预,所以也就流传了下来。可是自从教廷接管过军队以后,这样简单的仪式也早就取消,所以在埃德温简短的宣誓后,只有雄虫毫不尊重的质问和吵嚷声。
  “既然埃德温‘上将’”一道满是恶意的声音将上将二字说得像是一种肮脏屈辱的称呼:“这么‘坦诚直率’,不如当面告诉你的部下,告诉被你蒙蔽的‘同胞’,标记你的雄虫,究竟是在你嫁入公爵府不久后就卧床不起的老公爵,还是老公爵年轻又容易受你这种卑劣之徒摆弄的雄子呢?!”
  教廷安插的雄虫已经不再遮掩,几乎把“通/奸”二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而塞拉面色僵硬,一半是忧虑埃德温被这样恶毒的言论所影响,二是担心埃德温会因为真相被扭曲而不好收场。
  埃德温不是一个擅长说谎或者擅长政治辞令的雌虫,他大多数时候不是沉默以对,就是实话实说。而此刻塞拉已经无法想象埃德温所承受的压力,他腾身而起,放许多漆黑的触须破空而出,充满威胁地击打在那些雄虫面前的地面上,击打出一个几丈深的裂痕:
  “够了。如果各位对公爵府的房中之事如此在意,我不介意送各位去我雄父面前陪他好好聊聊天儿。”
  飞溅的金属碎块划伤了几个雄虫金贵的脸,惹来一片杀猪似的嚎叫。一个雄虫记者大声呼喊摄像机器人停止将这一段直播出去,引发雄虫社区的恐慌和不满,可是为时已晚,而在塞拉身后不远处,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压过了所有杂音,其中蕴含的能量让在场的虫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没有被我的雄主标记,标记我的雄虫另有其虫。”
  埃德温的突然开口让塞拉悚然一惊,他回头,想要对埃德温说不要慌,交给他处理就好,他不相信在他绝对力量的碾压下,这些挑事儿的雄虫还能维持他们对教廷的绝对忠诚。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诚,这些自私自利的雄虫更不会有。
  与此同时,塞拉的心紧迫地在胸口跳动着,他想要与埃德温对视,想要知道他身后的雌虫是怎么想的——塞拉很有自知之明,他的存在对于埃德温来说是无法回顾的污点,他知道埃德温从没有真正接受与他的新关系,他生怕这些该死的雄虫刺激埃德温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回忆。
  他...不想埃德温因此抛弃他、回避他。
  埃德温一双蓝色的眼眸与他短暂对视,塞拉看的清晰,埃德温眼中涌动着愧疚的情绪。
  ——愧疚?
  塞拉困惑地蹙眉,但是埃德温很快就回避了他的视线,重新看向那些沉默寡言的军雌:
  “我对你们承诺了坦诚。我是一名2s级的雌虫,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雄虫的标记,我早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教廷将我匹配给的雄主,并没有这个打算。”
  黑发雌虫停顿了片刻,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的面容笼罩着一种悲伤和愧疚混杂的情绪,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平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