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塞拉这次结茧的时间也比第一次仓促结茧的时间要长很多。当初面对教廷的围剿,塞拉仅仅花了小半天便强行破茧, 而这次他却花了实打实的七天。
虫茧中不分日夜,塞拉只是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里体悟着身边流动的能量。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却也沉寂可怖的宇宙中, 黑暗的深处传来可怕的低语。
洞穿灵魂的荒芜感让塞拉觉得毛骨悚然, 但却也有一种无力反抗的沉寂感。他虽然听不懂宇宙的低语,却也突然明白了他力量的来处。
他的力量来源于宇宙。这本应是只有高纬度生物——比如力量庞大的“神明”才能驾驭的力量,如此出格的力量放到这个纬度, 一定会被世界意志所排斥。
而奇怪的事, 雄虫却将这种力量视为天赐。即便他们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们驱使这种力量, 即便他们种群的衰弱已经暗中预示了他们的结局, 可是他们仍然沉迷于凌驾于生命之上, 沉迷低俗的享乐主义和权力争夺中无法自拔。
权力和力量对灵魂的腐蚀是水到渠成的,就如同人类在几千年的文明中反复印证的那样,将一个胆小如鼠的人置于裁决者的位置, 不过多久他就会习惯高举屠刀。
或许只有足够纯净顽强的灵魂,才能在不同的境遇里,反复坚守自己的本心。
也是在这一次结茧中,塞拉才意识到,或许不只是埃德温有拯救文明的使命在身。
自打塞拉穿越来到虫族,自打他一厢情愿地与埃德温相爱,自打他驾驭并使用了属于神明的,高纬度的力量,他的命运也和这片宇宙息息相关了,他也成为了这片宇宙力量平衡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单纯的“搅局者”。
他听到了这片宇宙对他的馈赠和期许,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体也称托着生命的重量。
他知道自己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
在宇宙最沉寂的黑暗中独行太久,刺眼的灯光都让塞拉的眼眸落下眼泪——无论他能掌握的精神力量是不是又提高了一个层次,作为雄虫的他仍然保持了脆弱的,和碳基生物相差不多的□□力量。
完全成年态的雄虫没有忍耐他再次看到埃德温的眷恋,展开比先前壮硕了不少的手臂圈住了黑发雌虫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用修长的手指挑起埃德温的一缕干燥的头发,打断了埃德温想要和他谈公事的话头,心疼地说:
“雌父,你几日没休息了?即便回了军中,也不能这样生活,你承担着那么多军雌的命运,更要照顾好自己。”
塞拉顾不上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就拉着埃德温往床上去,一副不把埃德温安置下就不罢休的模样。埃德温没有挣扎,他挣开塞拉的手,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塞拉身上,才压抑情绪轻声说:
“这几日教廷和皇族都在星网上封锁了消息。教廷也在定位手环网络的基站,幸亏克里森有几个备案,手环网络才得以幸免。教廷如今严禁辖区内的雌虫和亚雌使用手环,据说天宫星也开始屏蔽信号,但是至今没找到正确的波段。许多教廷执政星球的亚雌和雌虫都因为刑讯和调查受了牵连,网络上的局势也变得复杂起来,许多雌虫和亚雌受到威胁......”
“这些都不重要。”塞拉将黑发雌虫拉到床上,调暗了房屋内的灯光。边陲星的军所并不是什么明亮殿宇,即便是上将这种高级军官的住所,设施也相当简陋,完全不配备雄虫日常的智能和主脑设施。可是塞拉骨子里是个普通人类,比起每日生活在高精尖科技里,他更适应这些简单的陈设,适应能力让埃德温都感到惊讶。
还有一丝微妙的愧疚。在埃德温看来,塞拉不仅是娇养长大的雄虫崽,母神的宠儿,更是一个极为高贵的虫族——他合该生来就享受光明殿宇,享受锦衣玉食,埃德温不知道有谁比塞拉更值得一切美好,在塞拉为虫族、为他们做了这一切之后。
可塞拉并不这么想。在极为简陋,会让最低等的雄虫大发雷霆的环境里,塞拉熟练地抖开毯子,将埃德温裹了进去。完全属于成年虫族的宽阔胸膛和结实的肌肉一瞬间包围了埃德温,让雌虫的心突然猛跳起来。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雄虫那双焦糖色的甜蜜眼眸,寻找着那个让他熟悉的幼崽。他的目光顺着雄虫高挺的眉骨滑落深陷的眼窝,从刀劈斧砍似的,属于成年雄虫的俊美容貌上寻找着稚嫩的痕迹。即便他的目光最终与雄虫的焦糖色眼眸相遇,他仍然找不到太多虫崽的痕迹。
埃德温其实也早有准备。他就算再固执,也无法逆转时空,将如今高大壮硕,不输雌虫的雄虫团吧团吧,塞回幼崽的身体里。曾经软萌又清浅的眼眸如今看起来无比深邃,涌动的温柔和支持让埃德温感到脸颊发热,他的心仍为他的虫崽跳动,可却也觉得罪恶。
他知道,有什么无法逆转地改变了。而他唾弃他自己的动荡,却不能让他的虫崽陷入这种不伦和不齿的境地。
他...当众诋毁塞拉,即使塞拉没有责怪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些明明很重要。”埃德温被迫蜷缩在被子里,看着雄虫披着毯子,在简陋的床脚蜷缩着,替他——一个玷污了、诋毁了塞拉的雌虫守夜。他愧疚得难以招架,不敢再看雄虫深邃的眼眸:
“为了眼前的局势,为了这场革命,你牺牲过自己的生命,你也...你也失去了名声。”
他的声音颤抖:“我不该将你描述的那样无能,你完全是与之相反的,那些雌虫和亚雌不知道你为我们付出过的一切,他们会将你当作庸才...这不公平,这都是我的错。”
雌虫想要从毯子里挣扎出来,而塞拉隔着毯子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一丝轻快:
“嘿,嘿,雌父,不要这样想。”雄虫故作委屈:“与之相反,那我岂不是成了强迫雌父的大坏蛋啦。”
塞拉其实心里也打鼓,他知道自己做过的事说一声强迫绝不为过,他只是...害怕埃德温仍然害怕他。他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而他在听到埃德温“不是”的急切回答时,才真正轻松的咧开了嘴:
“那我就是雌父的乖虫崽,最听雌父的话了。”雄虫开玩笑,但在看到埃德温脸上仍然未消散的愧疚,他才正色地说道:
“雌父,你都这么忙了,天天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之间什么感情,就算我不是你的崽,只是你的朋友,我也绝不会介意你说的任何话。雌父,你记着了,你最不需要心疼的就是我。在这个社会,我占尽了性别优势,我得到了远超于我值得的力量和话语权,出于我这样被赋予特权的位置上,我永远不可能真正被这个畸形的社会歧视、慢待、打压。”
“在我们致力推翻的社会里,一个雄虫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合理,甚至合法的。且不说你描述我的话虽然不是百分百真实,但也绝对不算是诋毁——因为我乐意,雌父,我就喜欢做你的崽崽,只要你还要我,这不比作你害怕的大怪物强多了嘛。在那一切发生之后,我最害怕的其实是...”
雄虫有些犹豫,但还是坦诚地说了出来:“我最害怕的其实是你怕我,远离我。后来,我知道了你太纵容我,以至于你不会离开我了之后,我又害怕我会忍不住控制你,而我知道你其实没有能力反抗标记你的雄虫的控制的。我害怕在这种控制下,我看似拥有了你,但却也彻底失去了被你爱的资格。你瞧,雌父,我害怕的事挺多的,但你当众承认我是你的这一点,我永远不可能介意的。”
雄虫脸上浮现出一丝晕红,埃德温看着他,心在胸腔里鼓噪,他想要阻止——劝说雄虫不要这样荒唐了,可是他的喉咙发紧,对塞拉说不出半句重话:
“...我们这样是不合理的,少雄主。”
他最终只含糊的说道,而塞拉想要反驳他。他有太多理由了,实际上,合理与不合理之间有很多主观成分,不是吗?世俗和道德也有很多纬度和切入点,总而言之他们在进行的一场革命在这个社会里也是不合理的,塞拉绝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不合理。
背德怎么了,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带着一点刺激的关系不是更香了吗?
塞拉属于成年人肮脏的大脑里一秒钟闪过八百种念头,他代表性征的尾勾悄悄在他尾椎骨上窜出来。但塞拉低头看着埃德温脸上的疲惫,只温柔的说:
“睡吧,你太累了,雌父。”
第75章
累日连轴转和忧虑的作用下, 埃德温虽然有很多,但还是在塞拉熟练地拍哄和守卫下粘上了眼皮。
作为军雌,埃德温入睡速度向来很快, 即便他心里还有愁绪。他的眼睑合上,脑海里倒映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塞拉那双温柔的焦糖色眼眸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眼底盛满了整片星空的柔光和温情。
半梦半醒的交界处, 埃德温的心像是找到了锚点。时隔多年,自从他八岁时雌父去世后他就失去了的,那独属于幼崽的无忧无虑的安稳找上了他, 他无比笃信自己是被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