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们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想像埃德温那样,大胆活一回。他们想像军雌那样,为了有价值的东西而战斗一回。
  虫族帝国多年的消息封锁和思想管控,到底是被彻底打破了。
  塞拉翻看了许久手环网络,直到眼睛泛酸,才缓缓关闭了虚拟页面。事到如今,他知道他已经无需发帖子引导讨论或者搅浑水,群体的力量虽然是盲目的,但是只要正确的引导,它也是无限的。足够多的雌虫和亚雌通过手环网络与世界建立了链接,他们也窥见了自己想要的社会和国度,他们中的勇者会为此努力,而塞拉这微不足道的引导者,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
  悄悄打开通往卧室的门,塞拉小心地靠近埃德温。他太了解雌虫,知道雌虫通常的睡眠时间是六小时,而现在已经接近他醒来的时间了。驻军的边境星资源匮乏,他只能吩咐小安去准备营养剂和能量液,而后又控制不住自己守在了埃德温的床边。
  “系统,”
  一片寂静之中,他在脑海中呼唤了系统,不久后,系统略显幽怨的少女音上线了:
  “哟,终于想起你还有系统,和系、统、任、务了?”
  后几个字说得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了,塞拉心想系统的情感表达能力更加精湛了,似乎和宿主的互动增加,被折磨多了,几乎都听不出什么机械感了。
  “当然没有忘记你呀,我的任务也在进行中,放心吧。”塞拉语气温和,带着可靠和引导的意味,但很可惜,饱经风霜的系统已经不买帐了:
  “呵呵。”
  系统的不屑宣之于口:“埃德温要加入的是反叛军,不是帝国军队,也不该被雄虫标记。”
  塞拉有些心虚,但是不多。他正想说点什么糊弄系统,并且从系统那榨出点儿什么关于“堕落种”的消息,但是埃德温的眼睫轻轻颤动,白皙的面容上覆了一层稀薄的晕红,眉心也轻轻皱了起来。
  见他要醒了,塞拉的心思早就飞到埃德温身上了,哪儿还记得什么系统。雄虫脸上带着拧得出水的温柔,轻轻爬上埃德温的床侧,伸手轻轻拍哄埃德温的肩头: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寻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雌虫的双眼茫然的睁开。半梦半醒的时分,在熟悉又温暖得让埃德温感到陌生的环境里,他的心防降到了最低,雄虫落在他肩头的手温柔又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力,残酷的世界变得恍惚又朦胧,充满了应许的安全感。
  像一个巢穴,像一个家。
  不清醒的雌虫恍惚地歪了歪头,带着依赖用脸颊蹭了蹭雄虫的手腕儿。他白皙的手指松松拉住塞拉的小臂,像是想要讨求亲近,鼻端还发出一点儿大型猫科动物的轻哼。
  即使这点儿声音转瞬即逝,塞拉还是没抗住诱惑,倾身拥抱了他的雌虫。只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已经全然明白了。
  第77章
  他察觉了或许连黑发雌虫都没发现的事实, 他——感受到黑发雌虫爱他,夹缝之中新生的萌芽如此脆弱可贵,哪怕只是在晨昏交界处的半醒时分。
  并不是说他不知道埃德温爱他。爱有很多种, 来自埃德温的怜爱和慈爱并不罕见,但是当埃德温依赖的脸颊轻蹭着塞拉的手腕, 当他发出亲昵的哼声, 当他对塞拉——成年的,充满雄性的压迫性出现在他床头的——伸出手臂,渴求一个拥抱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不言自明了。
  或许埃德温还并没有意识到。雌虫在感情方面,特别是浪漫感情方面宛如一张白纸, 但见多识广的成年人类不会错过如此坦白的软肋——埃德温爱他,不只是以雌父对虫崽的方式。
  或许是潜移默化,又或许只是因为雄虫对雌虫那种不合常理的影响。总之,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变了,而无论埃德温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变化, 他知道至少埃德温压抑在心里的一部分, 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如同渴求爱人那样,渴求着他。
  塞拉不是圣人,他当然无法抗拒他爱的雌虫崽梦醒时分裸露的一丝脆弱和依恋。他将埃德温拉入一个温暖的拥抱, 并不太紧密, 他心中仅剩的怜悯让他给了雌虫退开和继续逃避的空间, 但却不足以让他压抑想要索取更多的冲动。
  “埃德温...”他唤了雌虫的本名, 那双新造的, 成年雄虫的手托住了埃德温的后背,手指从蝴蝶骨中心的位置轻轻按揉:
  “我会处理好其他事的,什么都不用担忧, 再睡一会吧,好吗?”
  埃德温的身体几乎恢复了巅峰时期,但是信息素匮乏症和被标记后身体重塑的接连折磨到底让他失去了几分饱满。他的背肌薄了些,蝴蝶状的肩胛骨便从皮囊之下彰显出来,硌着雄虫的掌心。而很快,雌虫的背脊僵硬起来,他的四肢轻轻颤动,眼眸之间恢复了清明,昭示着他彻底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塞拉没错过埃德温闪躲的眼神和抿起的唇角,他心中半是柔和半是酸涩,他知道或许以埃德温的倔强永远也不愿意承认他的“母爱变质”,可是塞拉愿意等...等多久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还是想在分离前,尽可能多索取一点甜滋味儿。
  刚刚睡醒的雌虫身上带着毯子里干燥又亲密的味道,像是金属铜的表面撒上寡淡的佛手柑气味,干净的余韵中渗透出一丝酒香,和雄虫散发出的波本酒和皮革气味儿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雄虫紧拥着雌虫的双臂放松了些,面颊却忍不住越靠越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黑发雌虫的颈侧,让雌虫屏住呼吸,无法自控地撇开了脸。
  埃德温的脸颊升温,身体诡异地在过度僵硬和随波逐流中找到了平衡。他知道塞拉绝不会伤害他,他知道——他笃定塞拉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要他拒绝,雄虫就会立刻退开,而他应该拒绝。
  他的虫崽给了他一切,信任、荣誉、生命、尊严。他应该拒绝,换来塞拉不深陷泥淖,可是他的声音堵塞在喉咙里。他的一生总是果决,可是偏偏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他也是想要贴近塞拉的——那不是雌父对虫崽的亲近。那个标记在他的身体和大脑中作祟,又或是什么他不敢细想的原因,他分不清了。
  “...塞拉。”
  埃德温第一次在完全清醒也并不紧急的情况下抛弃了“少雄主”这个称呼,而是吐出了塞拉这个名字。名字中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亲密,埃德温也说不清楚,只是古怪又温热的气旋在他的胸口盘旋、上升,化成带着细碎亮片的粉尘。
  塞拉的脸颊轻轻贴上了埃德温的颈侧,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重量,紧紧压在了埃德温锁骨形成的阴影里。他们直接肌肤相贴不是第一次了,哪怕是在清醒的时分,可是如今成年雄虫英挺俊朗的面容和虫崽小饼子似的软嘟嘟的胖脸截然不同,亲密的温热染上一丝燥热的旖旎气息,一切都变了。
  雌虫的手不自然地摸索上来,紧贴着雄虫贴近的胸膛。如今那片胸膛已经有了明显的肌肉轮廓,和少年雄虫覆盖着薄肌的胸口也不相同,更具有让雌虫心颤的炙热。
  “谢谢你信任我,埃德。”
  雄虫含混不清地说,温热的气息赖着不肯走,而黑发雌虫和他僵持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眉目之间藏着些许无奈,但是落在雄虫胸口的手到底是用了一丝力气,将雄虫推开。
  四目相对,生涩又愣怔的爱无处遁藏,黑发雌虫像是被灯光笼罩的鹿,愣了片刻才垂下他的眼睑。他先是张了张口,似乎想要继续之前的讨论,说服雄虫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合理的”,不应该继续下去,但是他自己也知道那对于塞拉来说和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
  塞拉总指责埃德温倔强,殊不知他自己也没什么两样。或许因为落地的苹果不会离母树太远,塞拉的顽抗也不会比埃德温少半分。
  “就...别这样了,塞拉。”
  雌虫不愿看塞拉的眼睛,心知只需要一眼他自己就会心软。而塞拉用成年雄虫的脸露出幼崽似的委屈——那其中是有摆给雌虫看的成分,但是也不全是。
  被心爱的雌虫拒绝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可是我都要离开了,雌父。你想——你要留在这里,留在第四军,我知道的,我愿意帮你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和想法,即使那意味着我们的暂时分离。”
  雄虫在发育后变得更低沉磁性的声音几乎没有了幼崽期的稚嫩,可是每个字仍然拉扯着雌虫的心弦。
  “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在我能够掌握命运的时候,在局势明朗一些的时候。可是雌父,我不想离开你,因为我爱你,而我——也会幻想,哪怕是转瞬即逝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也会爱我一点——像我爱你这样。”
  好吧,这种程度的心理操控有点过度了。塞拉仅剩的良心在哀嚎,而他脑海中的系统再也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人性化的嫌恶:
  “噫。”它说:
  “你这样能完成任务就见鬼了。你让埃德温生出了他本来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私人情感,你这样只会挫伤他的锐气,你现在的任务完成度比你刚穿越来时还低,恭喜你,打出了系统无法估算的最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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