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的理智、镇定和超出常人的同理心,才是他的灵魂赋予他的神力。才是他吸引优秀的、迷途的灵魂最大的缘由。
  “我保证,老师。我能修复他,我只是需要时间。”
  果然,沃伦的声音镇定下来,他的回答坚定,又带着一点天才特有的傲慢。他把阿克斯元帅经历的身体和精神损伤当作一种实验错误,这件事听上去带着物化阿克斯的可怖,但又因为他本意是善良的,显得有些荒唐。
  塞拉的神色扭曲了一瞬。在他眼里,虽然沃伦的实际年龄比他小不了五六岁,沃伦仍然是个孩子。放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放任沃伦这种思想不太成熟、有着人格缺陷的孩子去照顾阿克斯这种亟需健全照顾的病人,但是,革命要来了。
  他为沃伦带去的不一定是安全的保证,更有可能是战争的漩涡。
  “他很重要,沃伦,不仅是一面旗帜,更是私人的信仰和情感的寄托。”塞拉重复道:“你的安全也很重要。你知道我现在备受皇族和教廷的瞩目,一举一动都可能为许多虫族带来麻烦,所以我不会强求什么。但是沃伦,你要小心,照顾好他和你自己,直到局势更明朗的时候。”
  “我知道,老师。”
  沃伦的话仍然剪短。塞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学生的天赋全点在逻辑思维方面,对于情感和交往几乎一无所知,他倒也没有强求什么,正准备再嘱咐几句,就听到沃伦磕磕绊绊地加了一句: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老师。等我解决了他身上的错误程序,我会带他去找你。”
  第80章
  话音未落, 通讯在塞拉错愕的视线中截止了。
  塞拉从未想象过从有人格缺陷的沃伦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近乎关怀的话,他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后知后觉的眯了眯眼睛。
  或许......生命总是能用自己的方式找到成长的路。穿越虫族, 特别是如今风雨飘摇的虫族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悦的意外,但即便是荒芜的土地, 也能生长出生命的荆棘。
  他或许不需要过度忧虑, 沃伦很聪明。在属于他的轨迹之中,被“修复”的或许不只是阿克斯元帅,还有他自己年轻迷途的灵魂。
  而塞拉在遇到埃德温之后...他也改变了很多, 他得承认这一点。
  微微勾起唇角,塞拉将消息传达给埃德温。他告诉埃德温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即便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沃伦是否能照顾好他自己和阿克斯。
  如果塞拉聪明些,他可以对埃德温隐瞒这一切。解释他和虫母、圣子之间莫名其妙的联系已经够让他头大了,并不是说埃德温是一个很追根究底的虫, 但是塞拉更不擅长谎言。他实在没法说服埃德温他和炸掉实验室,救走阿克斯的沃伦又是怎样彼此熟知, 彼此信任的, 原身一目了然的履历显然无法给他太多的发挥空间。
  可是他不能对埃德温隐瞒这么重要的信息,这是他对他所爱至少可以做到的承诺。
  埃德温没有多问,像往常一样。他沉默地坐在通讯的另一边, 听着塞拉磕磕绊绊的解释, 看着雄虫的双眼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你的雄虫朋友, 不允许我们定位到阿克斯元帅?”
  最终, 埃德温开口问道。他的话听不出喜怒, 但塞拉却心虚极了,他知道这听上去不对劲,特别是沃伦他还是个雄虫, 一个比较激进的...反叛分子。
  “他...咳,他比较警惕,雌父你知道的,他是个研究员,总有一些怪癖。不过他救了阿克斯元帅,而且...他好像还是个虫崽,所以就算是雄虫也是没关系的吧,你说是吧,雌父。”
  塞拉越说越小声,而对面埃德温的双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容我提醒你,公爵冕下,我们相识的时候你也是个虫崽,而你现在还在叫我雌父。”
  ——但这不影响你标记你的“雌父”。
  未说出的话震耳欲聋,而塞拉更加心虚地低下头,头顶的小卷毛都萎靡不振。他甚至没法替沃伦辩驳什么,毕竟他都觉得沃伦话中对阿克斯的占有欲不对劲。
  虽然极大的可能是沃伦将阿克斯当作宝贵的实验体,他们这种天才总有一些怪癖,但是塞拉根据自身的经历,不得不考虑沃伦有其他企图的可能性。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学生人格缺失到了完全失去找伴侣的兴趣的地步。
  “雌父...埃德,是我草率了。我现在备受监视,无法轻举妄动,我会联系克里森和西森去寻找他们,你别担心...”
  “不用了。”埃德温发现,即便塞拉如今宽肩窄腰,体型和力量都极具侵略性,没有什么软弱的成分,他仍然无法在塞拉垂下小卷毛的时候心硬如铁。
  他确定那不是对幼崽的怜爱,那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而那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责怪塞拉半点儿。
  “你做的很好了,塞拉。你说的对,你不该轻举妄动,否则会招来更多麻烦。而克里森...他的身份也很特殊,反叛军如今备受针对,他们的插手反而会降低元帅的存活率。”
  虽然目光仍然疲惫焦虑,埃德温的神色却镇定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似乎想隔着遥远的距离触碰塞拉的头毛。
  “第四军接到了金翎羽的指令,全军备战。我想这一次,目标不是域外的异族和星盗,而是反叛军。”
  塞拉瞬间皱眉,轻声道:
  “你确定吗,雌父?”
  埃德温点点头。鉴于他军雌的身份,帝国军务机要是不该由他传出去的,所以他也只能说出一点自己的猜测,不再透露更多细节,但这足以让塞拉陷入紧张。
  看来,他必须应下科莱恩的约,去参加皇族组织的会议。他几乎已经确定科莱恩没有安什么好心,可是他如今得到的信息远远不够多。
  是的,帝国实验室爆炸了,但这不代表皇室的秘密筹谋烟消云散。实际上,科莱恩有极大的概率已经改造和脑控了雌虫军队,单单炸掉一个实验室,并不能完全抹杀掉实验成果。
  而这支军队的下落不明。反叛军虽然经营多年,但是在失去阿克斯元帅这个领军者后,无论是形制还是体量,都无法与正规军队抗衡,更何况是一支被脑控的,不惧伤亡且战斗力不明的军队。
  即使如今有许多不堪压迫的亚雌和雌虫通过手环网络的牵引,暗中加入了反叛军,但是他们缺乏战斗经验,塞拉作为反抗军的投资者和幕后领导者之一,不可能让他们去填炮膛,造成无谓的牺牲。
  一场战争...无论出发点如何,都是残酷而血腥的。无数生命会因为战争而消散,而战争成就的光辉和荣耀,却只照耀在少数的幸存者身上。塞拉比任何虫族都了解战争的残酷,也更珍视生命的价值,只要他还在反叛军中有一席之地,他就不会允许无谓和盲目的牺牲。
  他和克里森的领导到目前为止都还算行之有效。虽然反叛军龟缩不出,但也通过小型的战役从星盗和边缘星球的雄虫领主身上汲取战斗经验和物资。从长久来看,反叛军缺乏大型战斗的经验和底气。
  这倒也不算意外,毕竟无论是战五渣雄虫还是研究人员克里森都不适合领导一支军队。他们建设了反叛军的后方补给和大本营,却迟迟不肯让反抗军与帝国军队进行正面冲突。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帝国和教廷不愿在等待反抗军逐渐扩张了。
  “我准备参加科莱恩发起的贵族议会,得到更多的消息。雌父...无论你得到什么指令,你都要以自己和第四军的安危为先。”
  塞拉抬起眼,透过光线描绘的虚像,看着千里之外他思念的雌虫。埃德温的模样并没有变化太大,军旅生活让他的轮廓更加刚毅坚定,像一只不会弯折的箭簇。
  可偏偏在面对塞拉时,一双淡蓝色的眼眸生了温情,宛如高山白雪中酿了一汪温热的泉水,霎时将那锋锐摧毁殆尽。
  “你不应该去。”
  埃德温的声音平静,可是塞拉足够了解他,听得出他平静之下微微颤抖的尾音。
  “我们说过了,你应该尽快借机离开帝都星,去诺亚公爵的领地星球。西森在那里建立了防御工事,比帝都星耀更安全。虽然...如今反叛军异常活跃,但是我不认为反叛军会选择攻击你,他们也见证了母神的神迹。你为什么要冒险?”
  埃德温的语气渐渐急迫,似乎是压抑不住他对塞拉安危的忧虑,可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还是恢复了平静,就像他一贯的那样。
  塞拉在通讯的对面,几乎贪婪地看着他——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可是有一些刻在骨子里的小习惯还来不及改变。即便埃德温如今早已不需要通过压抑情绪来寻找微小的控制,减少自身的损伤,可是他仍然习惯了压抑。在他平静的表面之下,那些挣扎着破茧的温情、忧虑和......可以被称之为爱的东西,在塞拉眼里比琼浆玉露更为甘美。
  “埃德,母神与我同在。我是最强大的雄虫,你知道,科莱恩无法对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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