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是他现在已经大了,早都没感觉了。
第7章
裴枕想起那几个拳头大的豁口:“你们这十几年日子过的可还好?”
沈迟倔强道:“还好。”
裴枕点了点头,还好就行,岂料听到沈迟道:“我爹迟迟未归,村里那些大人都说我爹死了,祖宅应该收回来,怎么能落入外人手里?”
“我娘拼死不肯,我大伯父便求到村长那让他做主,要么我大伯父娶她做续弦,要么就要收回祖宅。”
沈迟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那时他不过四岁,他娘拿着把剪刀站在祖宅堂前,说要是再逼她,她就带着沈迟一起死在这里,死后就算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他们,村长不想闹出人命,打圆场,这才勉强平息了这事。
从此与伯父那支关系就断了,祖父一共生了三个男子四个女子,他爹是老大,四个姑母都嫁了人,在族中说不上话。
大伯父和二伯父站在一起,两个婶婶又十分强势,村里那些人即便有心帮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久而久之,和他们心远了,甚少和他们来往。
幸好提首村面朝淮河,背靠大山,山里长了许多珍奇的药材,他娘隔三差五上山挖草药,再背着他走数十里去县里卖,靠着挣来的几些钱两万分辛苦地把他拉扯大了。
却不料他的年纪赶上了二十年一次的祭祀大选,不知是不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抑或是看他虽瘦弱但皮相尚可,于是他被巫祝选为河神的相公,随香火祭品一起献祭给了河神。
裴枕听着未发一言。
想不到沈迟和他娘如此命苦。可惜他不过掌管大江大河,对凡人的事情无权插手。
不过,缇首村离他行宫最近,也勉强能算进他管辖的区域。
裴枕冷笑一声,更何况,这群人趁他沉睡,让他背上了二十四条人命,这笔账他还没和他们算呢。
裴枕袖子一挥,一片金色的粉末就洒了出去。
沈迟惊讶:“那是什么?”
无数粉末随风飘散到各户人家中,仿佛有神智般自动寻了人粘上去。
“没什么,怎么说也我也是你义父,虽说是假爹,但我也不是多吝啬之人,这是送你和你娘的礼物,若是日后你有命回来,自然知道。”声音在沈迟耳边响起。
意思是可能没命回来?感觉被恐吓的沈迟扁扁嘴。
假爹……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礼物?
是什么?
裴枕却懒得和他解释。
他给他们洒下的粉末,自会去寻罪大恶极之人,会让他们日夜梦到那些被投下去的冤魂。
在那些鬼魂的谴责下,若是还为非作歹不做善事,如去欺辱沈迟的寡母,那便会烂舌生恶疮,精神和肉身都将会饱受折磨。
这也是河神对这场盛大祭祀一点小的回礼。
————
出了缇首村,裴枕就把他放下来了,沈迟一落地,便抱着一棵歪柳树吐的稀里哗啦,裴枕在一旁休息打坐。
等沈迟吐完了,他一从包裹里拿出一壶水,一口气喝了半壶才感觉好些,他递给裴枕,裴枕冷漠道:
“不需要。”
好吧,他也没有要强制给他。沈迟从善如流的收回去了。
他又掏出一个饼,就着清甜干咧的水大快朵颐,快吃完了看着他在树荫下打坐又觉得很无趣,他拿出一个新的馅饼给他:
“这是我娘亲手烙的芙蓉饼,尝尝吧。”
裴枕已经辟谷,他不需要吃东西,也并不重口欲。
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一千年前句芒来寻他切磋仙法,给他带了几个王母娘娘种的蟠桃和一瓶仙露。
“拿走。”
凡人的东西,根本比不上天界的琼浆玉露千分之一,裴枕连碰都不想碰。
“哦。”沈迟又麻溜地收起来了。不吃拉倒。
吃饱喝足,沈迟终于有了力气,他看着往来络绎不绝的行人,伸个懒腰,有些兴奋。
他指了指不远处卖一堆奇形怪状面具的摊子,前面摆着的面具十分引人注目,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沈迟眼力很好,他从人群中的缝隙中瞄到后指给裴枕看:
“你看,那个像个小狼又像兔子。”
“那是耳廓狐。”裴枕冷冷地纠正他。
这种狐狸耳朵比较大,身体娇小,据裴枕所知,很多达官贵人会当家宠圈养。
此刻这个面具上面立着一双又长又毛茸茸的耳朵,逼真到血管都可见。
“好漂亮。”
沈迟和裴枕在一株柳树下,十几步外才是行人走的大道,沈迟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意,一时间跑离了裴枕身边。
感受到沈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裴枕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他该给他下个定身决的。
第8章
沈迟小心地让摊主取下那个面具,他拿着,只觉得实在做工太精细,他十分喜欢。
面具后面露出来的材质是银色的,面具侧面覆盖了密密麻麻的淡黄色绒毛的,延伸到面中渐变成白色的绒毛,鼻子还精致地做成了狐狸的鼻吻。
面具很小,但他这般大的少年却刚好戴的进。
“多少银两?”沈迟问。
“一锭银子。”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子。
“这么贵?”沈迟倒吸一口气。
裴枕皱了皱眉。一锭都还贵?
裴枕对人间的数量和贵贱没有概念,但一只手就能抓数的过来,想必没有很多。
裴枕:“你有多少银子?”
沈迟:“我娘给了我二十两。”
几乎是他家大部分的家当了,她娘攒了十几年的。
“那不正好,这么喜欢,就出一两买了。”
岂料沈迟一把护住了自己的荷包,眼睛瞪大了:“不行!这是我们一路的盘缠,我们要吃饭还要住客栈,不知道要走多久,这钱不能乱花,花了就没了!”
裴枕冷漠:“啰嗦,想要就买,一两而已,之后又不是不会再有。”
沈迟眼睛一亮,对啊,他是妖怪,他有妖力说不定可以点石成金。
沈迟仿佛看到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从天上掉下来,叮叮当当碰撞着,而他徜徉在其中,两手抓也抓不完。
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买下了:“给我包好,别磕坏了。”
摊主笑眯眯道:“好咧!就喜欢您这样的爽快人。”
说完,他又从摊子底下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沈迟脑袋“轰”的一声,生气了:“喂!你有这么多一样的还卖这么贵!”
早知道他就砍价了。
“哎呀,这位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兔儿自去年乞巧节知县夫人戴过一次后,便风靡全城,这么好的东西,我这怎么可能只卖一只呢……”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要像知县夫人那张面具一样逼真就更麻烦了!卖的贵点也有他的道理不是,纯手工艺活,买了不亏!”摊主无辜地解释完,又开始卖力叫唤了。
沈迟还想说理,但是摊主又说的不无道理,于是脸都气红了。
“沈迟,走了。”裴枕暗自发笑。
沈迟气鼓鼓地戴上他的面具:“好吧。”
反正有个妖怪在身边,之后再变几两银子出来好了。走了一会儿,沈迟渐渐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你看那个人手上的火会变型。”沈迟回过头给他指了指。
裴枕看过去,不过是利用了视觉错觉而已,他不屑一顾。
沈迟却看到什么都很兴奋,看到泥人想戳一戳,看到雕刻品要拿起来看看,看到香料包也要拿起来闻一下。
一路走过来,沈迟手上满满当当:腾云驾雾的小人糖、木弹弓、新鲜煎炸出来的饆饠、桂花糕、龙须酥......
饶是沈迟拿了那么多吃的,可等沈迟吃完之后还是喊饿,裴枕真想问问他吃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了吗?
这里是华阴县最繁华的一条主道,逛着逛着,沈迟就有些走不动道了,鼻尖转来一阵阵肉香味,沈迟被勾的馋虫都出来了。
眼眸一转,只见一家酒肆在左后方,风暖酒旗,旌旗飘香。
天色昏暗下来,只看那红色的旗子上着“天地一绝酒肆”。
透过大开的门扉,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食客推杯换盏,看他们衣服配饰非富即贵,桌上的菜品精致非常,那股香气就是从他们的菜碟中传出的。
沈迟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好饭了,更没吃过这种摆盘这么好看的饭菜,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袋子,扭头讨好地说:
“妖怪大哥,要不去那里看看?”
裴枕冷声道:“叫爹。”
妖怪大哥?这称呼像什么样?
沈迟的脸皱巴巴地小声抗议:“我不......”
这人眉目如画,也就比他大个几岁,对他冷淡不说,时常还有种捉弄他的恶趣味,哪有一点长辈的范?
让他对着这么一张脸喊爹?开什么玩笑,即便是她娘认证过的义父,他也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