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这么纠结?
  裴枕烦了,一锤定音:“我姓裴,单名一个枕,日后你不叫爹,那便唤我裴公子好了。”
  “噢,裴公子!”沈迟一下就叫出声了,简直不要太顺口。
  既然称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大着胆子,指了指那座“天地一绝”:“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裴枕瞧了沈迟一眼。只是看看?
  终究没戳穿他。
  罢了,十三,太小了,正是好吃的年纪。
  第9章
  等进了酒肆,有个店小二打扮的人便迎上来:“二位是坐一楼,还是去二楼靠窗?”
  裴枕环顾一圈,一楼吵闹无比,大部分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因为人多,端菜的店小二需要踮起脚举菜穿过人群,有的桌子之间挨得太近,免不了背部要碰到后面的人。
  “去二楼。”裴枕毫不犹豫。
  “好嘞!”店小二引导他们上楼,入座。
  沈迟接过他们的食谱,报了一连串菜:“翠涛鱼、瑶池醉鸭、花雕鸡、玉版蟹、碧玉虾仁、瑶柱汤、碧涧羹......噢对了这个酥山是什么?”
  “是本店的酒后招牌甜品!”
  “那也来一份。”
  “好嘞!”店小二记好菜,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泽鲜亮的菜肴被端了上来,主菜与配菜摆盘错落精美,就连胡萝卜都雕成了花。
  炒菜油光鲜亮,汤盅食材丰富,油花和着葱花在清亮的汤面漂浮,闻起来香气扑鼻。
  沈迟“嗷”的一声,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裴枕鼻子处萦绕着食物香气,和他以前闻的人间的饭菜好像不一样。
  香料和食物混合,再经过烘烤、翻炒或者是煎炸而激发出来的香气,有种说不上来的......
  难不成他判断失误,其实人间的美食比起天界也差不到哪去?
  看沈迟吃的这么香,裴枕放在桌上的手鬼使神差地动了。
  那双如玉般的手,拿起了桌上墨绿色的筷箸,将拿道名为“翠涛鱼”的鱼片夹了一块,试探着放入口中。
  “!!!”沈迟停下了大快朵颐,期待地看着他。
  裴枕微微皱眉。
  这滋味......
  附带着的汤汁香气浓郁,晶莹的鱼肉更是鲜滑爽嫩,轻薄到一抿就碎了。
  怎么会?
  天界的那些琼浆玉露和这口相比,竟是味道寡淡,色香味都略逊一筹。
  裴枕面色铁青。
  三千一百多年了,面对无数信徒向他献上的食物,他都嗤之以鼻,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人间居然有如此美味。
  一方面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吃的这么香,另一方面,各地祭祀的风俗不一样,不知道谁听说河神嗜食腥膻,要么供桌上摆着仅过了开水的鸡鸭鱼肉,要么是只仅仅是割了喉、毛都未拔的整鸡,再加上一碗现杀的动物活血......
  这些食物腥重无比,往往还未摆上来他就全无食欲。
  看着就没有天界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仙丹好吃,他自然不会吃。
  但以他神明的身份,供什么都是孝敬他的心意,怎么能拒绝?
  于是,他偶尔会收下一些贡品,赏给他的那些虾兵蟹将们吃。
  裴枕面色凝重。人间有如此美味,而他仙龄三千一百多岁了才品尝到......
  不信邪,再试试。
  说不定只是这道菜做的投机取巧,又或者伙夫胆子比较大,私自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于是裴枕再次将筷子伸向了第二道菜——琵琶虾仁。
  刚入口是酥脆的面衣,而后尝到了里面虾肉的味道,虾肉紧致弹牙,酥脆又有虾肉的鲜甜......
  第三道菜——碧涧羹。
  汤色清澈,翠绿的芹叶漂浮其上,白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味道清淡却口感复杂,芹菜的清香混杂其中......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筷子已经落在一块肉卷上了,而桌子上,数十道菜盘都空空如也,这块肉卷也是最后一块肉了。
  沈迟的筷子也在那块肉卷上,他咽了咽口水,腆着脸打量着裴枕的神色。
  这人眼眸微垂,看着漫不经心,想来他应该不会有多在意这块肉卷入了谁的口,于是大着胆子,勾了勾边边,要夹。
  但裴枕不为所动,沈迟:“?”
  沈迟神色认真道:“裴公子,我今年十三。”
  他用了点力,把那块肉勾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你到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和我一个小孩抢吃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十三,再过两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你这般贪嘴,不控制一下万一没有姑娘看上你,那我岂不辜负了你娘的嘱托?”
  裴枕轻轻松松就把肉移到他这边了。
  沈迟面上委屈,可怜地反驳道:
  “我自幼失怙,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从小到大和母亲相依为命,前几天还差点命丧黄泉,今日又告别母亲......”
  然而还没等他真心实意地挤出几滴眼泪,那块滴着蜜酱的肉卷就到了裴枕口中。
  他慢条斯理地嚼了几口,满意地咽下,他拿过桌上用来净手的湿帕,将他手上没沾到一丝酱料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你继续。”
  沈迟当场石化。
  “你、你、你!裴公子!”沈迟的哀嚎声响彻整栋天地人间。
  第10章
  “这是第二起了。”
  “还没有着落吗?”
  “这书生最近可与人生了嫌隙?以至于凶手会这么凶残地对待他,那胸口的血窟窿啊,真的是啧啧啧.......”
  “那哪知道。”
  裴枕没有偷听的习惯,奈何耳力奇佳听了一耳朵,干脆就继续听下去了。
  他好心地给沈迟夹了一个香酥刀鱼。
  桌上,左边靠墙处摞着的近十个餐盘,是他们刚才吃的,而正桌上摆着的几道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则是裴枕给沈迟加点的。
  没办法,那时沈迟嘴一扁,眼眶红红的,就要当场哭出来,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就是一块肉吗?
  至于?
  不再给他点几道,万一真哭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从二楼丢下去。
  人间的小孩和他行宫里的仙宠一样,最直接粗暴堵住他们嘴的方式,就是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自认为深谙此道的裴枕,便又让店小二给他上了几道菜,而自己则撑着下巴,神色淡淡地看下一楼来往的行人,原因无他,
  他吃饱了。
  后面那桌的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大着舌头还在继续讲:
  “青天白日杀人,凶手这是不想活了吗?”
  他旁边的男子嘁声道:“谁知道呢,那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说是书生但又不上进,好赌成性。”
  “难怪啊。”坐对面靠窗的男人附和道。
  “切,说的好像你们认识他一样。”男子笑道。
  坐窗边的男子不服气:“那人就是因为与赌坊里一个人吵架,这才遭人暗算了的,不然何至于此?”
  “你说会不会另有隐情。”一男子表情神秘:“那人抓到的时候可是一口咬定他没有杀人。”
  裴枕神色淡淡。
  人间多有苟且,像这般仇杀、欠债还命的不计其数,嘴硬的也不少,多的是被抓到还喊冤的,证据摆出再严刑逼供一番,事情也就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很简单。
  “听说知县来的时候,脸都黑了,让仵作尽快验尸,今晚就要出个结果……
  县尉带着捕快和巡检把画舫经过的地方都围起来了,县丞带着人亲自去审问那人的亲信,这仗势,看样子这案子非比寻常啊。”
  靠窗的男子一语石破天惊:
  “你是不知,那人在牢狱中都能跑了!至今不见踪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能将他从狱中救走,估计还有同伙!”
  一楼的歌女弹着琵琶,唱的是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娓娓道来,舞姬挥着红色水袖 ,随歌声款款舞动。
  沈迟也听到了后面那桌人的谈话,他抱着酥山正挖着上面的碎冰吃,见裴枕不为所动,他也就当个下饭的左耳进右耳出了。
  裴枕:“吃好了没?”
  沈迟一抹嘴,眼睛亮晶晶的:“裴公子,这个酥山真的特别好吃!”
  “你!”裴枕叫住路过的店小二,指了指沈迟抱着的那个像小山一样还插着几朵花的小碗:“再来一份这个。”
  店小二很快就上来,左手一个酥山,右手拿着一个长长的手写账单,他将酥山放到桌上,而后右手一抖。
  账单一展开,从手上蜿蜒到了地上,店小二笑眯眯道:“二位公子可吃好了?小的就来结算了。”
  店小二念着手上的账单,一张嘴喋喋不休:
  “二位客官——翠涛鱼一千文、瑶池醉鸭一千文【1】、花雕鸡一千三百文、玉版蟹一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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