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人写了一封六年的情书。
上面,无一例外,完全偏爱,全数的身心都写的是他的名字。
裴枕。
无数个落笔写字的画面仿佛出现在他面前,无数的隐蔽不宣和暧昧全数倾泻在这二十二张纸上。
二十二张......
裴枕将最底下的那张纸拿出来,张张纸因为保存的太久,纸张已经泛黄了,他拿起第一张纸,上面的墨水还很新,和最底下那张干透了淡色的旧墨相差非常大,但是即便有的字龙腾凤舞,有的字磅礴大气,也不难看出,
上面的字迹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仿佛这些年的暧昧呢喃和想念全数扑到裴枕脸上,无数暗欲思潮将裴枕裹挟,黑夜仿佛浓稠的拉丝,裴枕浑身都在颤抖。
一时拿不稳,那些纸掉在地上,纷纷扬扬。
轰然,裴枕慌得六神无主,他起先还觉着沈迟或许是受邳都风气的影响,再次与他相遇,误把对他的爱戴当作是喜欢......
然而,眼前的一张张证据又在嘲笑他,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可笑,
三千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信徒像他这样过。
不供奉,不祈愿,不跪拜。
却把他的名字写了这么多遍,小心地保存起来,连同他的心事深埋在盒子里,不见天光。
泛黄的纸张说不清有几个年头了,不论看信的人是否愿意,全数将隐晦的心思倾述在上面,在纸上涌动,从匣子里冒出来,终于尘封已久的思念被另一个人亲手打开,隐藏的小心翼翼,剥白的轰轰烈烈。
还是……他的徒弟,从十三岁就跟在他身边的义子。
沈迟。
他觊觎他很久很久了。
师父,你看到了吗?
我看见了。
他......全部都看见了。
*
“师兄,你也别伤心了,师父说了他不会走的......”
“沈迟,虽然你总是把我弹飞,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河神哥哥你这六年过的多么不容易的,你放心......”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一个皮肤黝黑高大的男人,此刻却走一步打回转两步,沈迟不得不拉着他的衣领,厌烦且强硬地拎着他回房。
他的右手手指张着,一个模样可爱的仅有拳头大的小女孩正惬意地躺在上面,双颊酡红翘着兰花指,嘴里念念有词。
两个人身上都一身酒气,沈迟嫌恶地将卢风的头拍过去,熏到他了。
沈迟浑身戾气,早晨他心情不太好,独自一人寻了个地方喝酒,谁承想卢风和小神女竟然找了过来。
等到下午吃饱喝足酒毕,他撑着头问他们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小神女捂着嘴,醉眼惺忪地打了个饱嗝,而后躺倒在了青石板上。
"嘿嘿,河神哥哥告诉我的,他让我保密,我才不告诉你......"
“......”腰间的追魂珠似乎有回应似的,骤然热起来。
......
沈迟面无表情地回想起白天的情况,这两个人,找到他之后,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劝他说师父也是出于无奈才想回去的,而在她们来之前,师父已经答应不走了,让他别伤心。
沈迟还没说什么,卢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回忆起他们这六年来的艰辛,说完就要拉着他拜把子,小神女则左右附和,让他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师父让他们来做什么。
他又不是因为师父要走的事情才来独自饮酒的。
毕竟,
师父怎么可能走的掉?
他怎么可能放他走?
他那天真的师父啊......
小十九和卢风过来安慰他,沈迟唇角上扬,眼底冰冷一片,把玩着酒杯,笑的扭曲。
哪怕师父说,他只离开十天,他也不允许。
师父是他的,也只能,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
此刻正拎着醉酒的卢风和小神女,沈迟笑容阴森,他一脚踢开了卢风的房门。
卢风屋内的陈设简陋,沈迟把卢风扔到床上,卢风痛哭流涕还想抱着他的胳膊,沈迟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开,而后手起刀落,劈在他的后脑勺......
终于清净了。
沈迟顺手把小神女丢到了桌子上,绕到前室另一侧用屏风隔开的更衣室,洗了把手,取过干净的帕子擦手。
沈迟出了房门,卢风的房门就在他的房间旁边,裴枕屋内没有点灯,但是,师父应该已经回来了。
沈迟本想直接去找师父的,可惜闻到了自己身上沾染上的臭味。
罢了,师父是不会喜欢的。
师父,也只能沾染上他的味道……
......
......
烛光跳跃,在墙上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回了房后,沈迟进了里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仰头喝了,喉结滚动,唇角边溢出一点茶水,他随手擦去,正要倒第二杯的时候,沈迟一瞥他的床,顿住了,清浅的茶盏声搁在桌子上,
他的被子每日都是叠好的,而现在,虽然粗略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沈迟的记忆力十分好,好到,每一个被角有没有掖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被子的摆向和角度。
他记得,不是在他床铺的正中间位置,而是再偏里侧一点,所以,他敢肯定,
这个被子,被人挪动过。
什么人敢来翻他的被子?
院子位于京郊一隅,是得了侑王授意,柳姨这才敢将他们安排在此处的,甚至柳姨都不住在这里。
院子偏僻,没有侍从守门,偶尔会有打扫的下人过来清理物品擦擦灰。
乌音和乌鄞笼统更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更不会进他的屋子。
那就只剩下,师父。
白天他也喝了不少酒,得到这个猜测,让沈迟浑身的血液都在隐隐兴奋。
原来是师父啊......
师父又主动来找他……
沈迟走到他的床前,掏出他枕头底下的那个木匣子,手指轻轻抚过已经摸过千百次的匣身,轻轻一推,那个匣子就打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纸张纷飞。
他打开他的信封,里面的信纸完好无损,也没有缺件少件,他把六张信封拿出来,指尖触碰到写满裴枕名字的纸。
他拿起那上面的第一张纸。
上面的纸张泛黄,墨水印子十分浅淡。那应该在最底下的纸,如今却搁在了第一张。
原来是这样。沈迟脸上的笑容扩大,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到师父。
师父啊……终于看到了。
你要往哪里逃?
*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有这种想法的?
六年前就开始了吗?
裴枕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身为神仙,他本来也不需要睡眠的,但是哪怕打坐,他此时此刻也无法静心冥想。
“就是一见到你就高兴,眼里只看得到你,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师父,你看我这样看谁过?”
裴枕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在他的胸口之下,他面有愁容。
此前,被那种眼神盯着的时候,他也并不是一点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不是枉他活了三千一百多岁了吗?
天界并不阻止神仙和神仙在一起,因而他也曾在其他仙人眼中见过,甚至,成仙的头几年以真身现世,他也曾被凡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只不过换到沈迟身上,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对师父敬仰和爱戴的眼神,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沈迟居然对敢他有这种感情。
裴枕叹一口气,是他发现的太晚了。
第95章
沈迟身上酒味未消, 眼睛一会儿变成幽幽的绿色,一会儿又变成金红色的重瞳,沈迟扭曲着脸,狠狠一闭眼, 再睁眼, 眼睛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站在裴枕的门口, 拿出怀中的见鬼花。
那是他每次来时都会让师父失去意识的仙器, 沈迟沉沉地看向他怀里的见鬼花......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 沈迟踏过门槛, 绕过前室,里面的人呼吸声平稳, 沈迟嘴角上扬。
他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睡容安详, 双手规矩地放至腹部,月光从窗户边倾泻而下,在裴枕绸缎似的发上渡上了一层光泽。
借着月光, 沈迟仔细打量师父的眉眼。
他低低一笑,在裴枕耳边恶意低语道:“裴枕,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裴枕连眉心都不曾皱一下,看上去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沈迟的气息迫近, 抚上他的侧脸,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白净的耳垂,指头深深埋入裴枕的头发中, 那是类似一个安抚的动作。
裴枕呼吸停滞了一瞬。
沈迟眼眸一凝,然而刚刚好像只是他的错觉,躺在他身下的裴枕呼吸平稳,连眼睫毛都不曾动过一下。
沈迟缓缓凑近, 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师父高挺的鼻尖,两厢厮磨,他充满欲念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