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而晏慈早已与必经之路上的山匪勾结,要聘山匪演一出好戏。
他将命心腹护送二十车稻草前往边关,心腹会协助被收买的山匪,截走这二十车稻草。
至于冬衣与粮草,将由晏慈暗中护送,送给他暗中豢养的兵马。
宫中晏帝病重,边疆战事吃紧,内忧外患,正是晏慈直入晏都,率兵踏平晏宫的时候。
他要用御敌的物资壮大自己的兵马,趁虚而入,把江山收入囊中。
饶是晏慈年岁渐长羽翼渐丰,纵观他身侧的可用之人,再没有人比我更加可信的了。
我将这些信摆放回原位,坐回小马扎,默默地啃起凉掉的蜜薯。
不出半月,果然,晏慈交代我,要护送二十车稻草前往边关,同山匪出演一出好戏。
第58章
临行前夜并未下雷雨,可晏慈却留我宿在他寝屋,枕在我膝上,他唱起歌。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请您不要渡河,您还是去渡河了。您因为渡河而死去,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与虎谋皮,放手一搏,我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来。
晏慈担心我。这担心里,应当有很大部分,是在担心我会去西北揭发他的阴谋。
张开嘴,一只小蝎从他嘴里爬出,他衔着红蝎,示意我张嘴。
他揪住我的衣襟,使我不得不低下头。相识数年,这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吻。
顺着这个吻,小蝎钻进我咽喉,食道热辣辣地痛,他的唇却冰凉。
好缠绵的吻,越缠绵,越致命。停下的时候,我们的唇瓣之间带出根细如蛛丝的唾液。
晏慈说,他给我种了蛊。母蛊在他,子蛊在我。若他身亡,我亦会死。
我是观棋,过去我是被卖入晏宫的少女、是目不识丁的哑巴,现在还是与他生死勾连的共犯。
晏慈信我,深信不疑。翌日,他派遣一精锐官兵,护送我与物资驰援边关。
他亲手为我裹上兔毛斗篷,拉着我的手去触碰他眉间的朱砂痣,他说:「观棋,我会向佛祖祈愿的,保佑你一路顺遂,平平安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还愿。」
第59章
风餐露宿半月,我戴着林燕戈的面具,与这支精锐的官兵驰援边关。
深夜,行至寒风呼啸的密林,长期的舟车劳顿让官兵面上初露疲色,我看向官兵的头子。
「稍作休整再出发。」我比划。他勉强看懂我的意思,于是点头同意。
作为此行唯一的女人,这批人五大三粗,过去数日休整,都是由我掌勺,今夜也不例外。
我用豆豉与咸肉熬了一锅喷香的下饭酱,没人知道,这酱里被放了迷药。
这群胡子拉碴的官兵连声道谢,便狼吞虎咽地就着红薯吃了个精光,兜头盖袍,呼呼睡下。
守夜的那四五个汉子,今夜也眼皮耷拉,不由得打起瞌睡,瘫睡在马车前。
我把两指含在口中,吹了声尖锐的鸽哨。霎时间密林火光大作,一群手持火把的山匪呼啸而来,将这二十车稻草,与三十多位被我药晕的官兵,团团围住。
我自这群吃了迷药的官兵中缓步迈出,手上犹拎着把斧头,将它朝其中一辆马车狠狠劈下,乱蓬蓬的稻草从被劈开的车壁内倾泻而出,紧随其后的是灿灿黄金。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有些冲着黄金,有些冲着我,但我是晏慈的心腹,没有人敢动我。
第60章
「先验,再搬。」山匪头子回身招呼,大喝道,「下马,干!」
万两黄金。这是晏慈与山匪头子商议好的酬劳。这二十车稻草本是轻飘飘的,但麻袋里头被分别藏满黄金,拉起来倒也要马费几分力,倒真像载满了物资。
这可是万两黄金,饶是四十来个肌肉结实的山匪要搬,也得来来回回,折腾个好几十趟。
寒冬腊月,这群草莽之辈却为搬黄金,折腾得口干舌燥、满身大汗。
破天富贵迷人眼,没人在意我。他们瞥见我蹲在结冰的小溪旁削冰取乐,以为我在打发时间。
忽然之间,酒香扑鼻,所有山匪都转过头来,看我怀中揭开封盖的酒坛。
那是我从马车上取下的酒,晏慈贴心地为此行的官兵准备了十坛陈年的桂花酿,供他们饮用。
还剩满满一大坛,我把削好的冰扔进酒里,这香飘千里的酒,又冰,又甜。
咽唾液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紧张地把酒坛盖住,山匪头子并未动作,倒是他的喽啰等不及了。
「我说头儿!」男人嚷嚷,「这不有酒嘛,咱一人喝一口,也不会耽误时间!」
「对呀,这婆娘还搞了冰进去,想吃独食,这要是再等下去,冰化了,这酒可就不醇了!」
有人带头,附和声阵阵。那土匪头子大喝一声闭嘴,拍马行至我的跟前。
「你先喝。」他将砍刀横在我颈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我,「还是,你不敢喝?」
第61章
我用木瓢舀起香醇的酒液,连饮三瓢。还要再饮时,已有人心疼地喊停了。
土匪头子命人看住我,好看看我个把时辰后,是否还活着。
吆五喝六的号子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惊动千百只寒鸦,惊慌地扇动翅膀飞向天边。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我依旧坐在马车前,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已有人等不及了,嘴馋的山匪先伸手探入坛口,饮了一大口,喟叹道:「香,实在是香!」
其余人看着眼红不已,又见那黄金快搬完了,便挤上前抢酒喝。
五十年的桂花酿,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五十年来等,来忍,才堪堪酿出这坛稀世珍宝。
分配不均,几个山匪大打出手,捅死了一个,山匪头子烦不胜烦。
「行了,行了!」他将刀掷下,大步流星地走来,举起那酒坛,「我来分,个个有份!」
第62章
半个山头,都笼罩在浓郁的酒香里,直到最后一滴酒液也被舔干净。
土匪头子喝得最多,他醉醺醺地行至官兵前,意欲遵照晏慈的意思,杀人灭口,却倒下了。
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铁环大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竟然,下雪了。
半刻后,鹅毛大雪盖住了遍地死尸,匪徒们个个张目欲裂、面露青紫,横死在了这山林之中。
还剩下几个浑身发软、能喘半口气的,我便拎着斧子,挨个劈过去。
这酒确实足够醇厚,连带着我的脚步也轻飘起来,靠着这股酒劲,倒叫我砍得很尽兴。
一个都不能放过,挨个检查过去,不知道死没死的,那就当作在装死。
「你……在酒里下毒……」男人赤红的眼死死盯着我高举的斧子,「为什么……你……没中毒……」
因为我在冰的中心填了毒。蠢货。你们等得越久,毒就越能化在酒里。
跟在晏慈身边,我学会了太多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养了头野心勃勃的恶狼。
晏慈,你祝我一路顺遂,平平安安,谢谢你,我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第63章
砍下最后一颗山匪的脑袋,我回到这群仍在昏睡的官兵面前,查阅他们身上的名牌。
出现在晏慈信里的名字,凡是与他有所勾连,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尸山血海,碎骨盈地,我拾起根枯枝,蘸着那热腾腾的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写字。
直到天亮时分,迷药消退,有人悠悠转醒。他环顾四周,脸色煞白。
「别!别杀——」见了浑身是血的我,好似见了阎王,未等他告饶,我便拽住他的衣领。
像拖猪一样,我将这位堂堂七尺大汉,拖行至写了血字的雪地里。
【晏慈与山贼勾连,图谋篡位……我是晏湛安插在晏慈身侧的细作……山匪已经被我尽数剿灭。现在派一人回晏都报信物资被劫……其余人等,即刻护送我去边关。】
多年以前,有个名叫文穆的书童,他写的梅花小楷独此一家,晏宫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人知道,那个叫观棋的杀猪匠,她也会写,她写得比谁都要好。
那是她娘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的。她娘亲写的字比她还好,只是已被烧死了。
跨上骏马,无需高声大喝,我只要高高地扬起马鞭,它便会撒蹄狂奔。
我自山路疾驰而下,放眼望去,千万户人家匍匐在山脚下,夜幕降临,正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的时刻,寒风刀子般刮着我的面皮,我血液沸腾,只觉得心口火热。
疾驰一夜,朝阳初升,万丈霞光照亮山下坦途,我扬起马鞭:跑!跑向我光芒万丈的大道!
第64章
边关寒苦,风雪肆虐,衣着单薄的战士们聚拢在篝火边,冻得面颊通红。
我一路疾驰,风尘仆仆,撩开晏湛的营帐,走了进去。
晏湛替我摘下兔毛斗篷,抖落上面的霜雪,林将军惊疑不定地起身:「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