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车窗外的景物移动的好快,街上行人缓步行走,在太阳下显得慵懒。一隻哈士奇追着小女孩跑,小女孩手上拿着冰淇淋,一个不小心跌倒了,冰淇淋掉落在地,小女孩因此大哭,她母亲一边抱起小女孩,一边牵着哈士奇,不一会儿,号志灯转换,那些景物又离我远去了。
我打开收音机,电台播放的是John Mayer的Slow Dancing In A Burning Room,乐音悠扬而嗓音沉稳,我头枕着靠背,一动也不想动。
Nobody's gonna come and save you
不会有人来救你
we pulled too many false alarms
我们触犯了太多的禁忌
We're goin down
我们正逐渐堕落
and you can see it too
你也明白
We're goin down
我们正逐渐堕落
and you know that we're doomed
你应该知道这是命中注定
my dear
我的爱人
「说点话,很沉闷。」音乐间奏的时候,母亲说。我正听着吉他声,一时不太想理会她。
we're slow dancing in a burnin room
我们在烈焰中漫舞
I was the one you always dreamed of
我曾经是你的梦中情人
you were the one i tried to draw
你也是我魂牵梦縈的人
how dare you say it's nothin to me
你怎么能说那些对我没有意义
baby, you're the only light I ever saw
亲爱的,你是我眼中唯一的明灯
I make the most of all the sadness
我承受太多悲伤
等到主持人说话了,我才开口:「要说什么?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我看着窗外,语调有点哀怨。
「不知道,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很烂的回答,我得说。
「你刚才有在听那首歌吗?」我只好如她愿,随口问问。
「没仔细听,怎么?」母亲难得转头看了我一眼。
「里面有一句是baby, you're the only light I ever saw,跟下一句I make the most of all the sadness让我想起了许多事。」
母亲抿抿嘴,没答话。果然是后悔叫我开口说话了。
「对于璨璨,我真的是他生命中照亮他的那盏灯吗?说来其实惭愧,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只是让他独自承受了许多悲伤,其实那些,我应该要替他分担的。」
母亲叹息,「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车子转个弯,开进偏僻的小巷子。
这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落在车窗上,细细的线条,斜斜的打在窗上,看似那么的微不足道,但过不了多久,却遮住了窗外的视线。
我点点头,「你没把我的身世告诉我,你也有错。」车子停了下来,我打开门下车。
一下车,我就傻了。「教堂?」可是不是我平时常去的那间。
「是啊。」母亲锁上车门。「教堂才有钢琴,可是我又不想勾起你的回忆,就只好来这了。」母亲率先进去,我则怯怯地跟在后头。
教堂内的牧师迎了上来。「您好。」
「您好,想弹弹钢琴,不知道方不方便?」我总觉得,母亲一定认识那位牧师,看上去他们互动挺热络的。
过没多久,牧师离开了,母亲则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坐在椅上,手放在琴键上,看上去真有那么点气势。但是当时间一久,我就开始怀疑了。「你是骗我的吧?算了啦,反正就算你的过去跟现在相差无几,我也是会接受的啊。」
母亲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让我没由来的心虚。「在你眼里,我就只是这样子的人吗?为了钱财,然后……不顾一切?」
我很快的否认,「当然不是啊!」
「现在你知道一切真相了,但是却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迟迟没告诉你,自然是有我的用意,而璨璨替我说了,我也尊重他的决定。」我看得出母亲生气,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况且这台钢琴,是我捐赠的。那时候我跟那位牧师说,偶尔我有机会会回来弹弹,他也答应了。」
母亲的手依然如当年细长柔嫩吧,经过这几年,她没什么苍老,当她开始按下琴键时,我彷彿见到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母亲,而不是现在徒有一身无奈的她。母亲曾说,认识父亲之前,她曾经是个钢琴老师,日子过得平凡,却也幸福,可是在遇见父亲之后,却奋不顾身的跟随他。
我曾经问母亲,既然父亲是个烂人,干么还要跟他走,那时候的母亲却只是淡淡回答,「我被他强姦,已经是他的人了,不跟他走,我又该怎么办?」又是命运安排下的无奈。
顿了顿,我又问:「那你那时候已经怀我了吗?如果没有,你大可以继续过你自己的日子,把我拿掉什么的,都好啊。」
母亲瞬间刷白了脸,「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一直以来支挣我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了。」我一愣,难道母亲曾经想不开吗?我以为……我以为一切都是她的心甘情愿,谁也逼不了她的。
眼泪突然涌出眼框,溼了我的脸颊。母亲依然沉侵在琴音之中,并没有察到我的异样。
琴音婉转,说不出的忧伤。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知道这曲子时而激动,时而哀愁。激动时,母亲手腕用力了些,神情是紧蹦的;哀伤时,她的眉头微皱,头也向着身体挪动。
曲子结束,母亲回头看我,却被我给吓了一跳。「怎么,我弹得太好,吓着你了?」亏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吸吸鼻子,我继续说:「就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为我付出的我一直都没看见……」然后也不顾母亲到底听懂我沙哑又带哭音的话语没有,我便大哭了起来,引得牧师都过来关注。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母亲一边道歉,一边把我拖离教堂,力道不大,但始终一直扶持着我,没放开手。
母亲把我丢进后座,「要哭在车上哭,别丢人现眼的,害我多不好意思啊。」骂归骂,她还是摸摸我的头表示安慰。
从此之后,我跟母亲的感情更好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捨不得放手吗,卡洛琳?」当我清醒的时后,彼得站在窗前,面对着我。所谓的清醒,并不是指睡过一觉之后的清醒,而是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时而与现实接轨,时而脱轨,所以等到现在我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时候,彼得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我看着他,不发一语。我已经很久没对任何人说话了,从母亲、贝蒂、瑞奇……甚至连老师都来探望过,但我始终没理会他们。那时候我就觉得,只要我不跟他们说话,离现实就远了一点,总有一天,我就能完全脱离这个世界了。
我像个洋娃娃似地坐在先前用来压住门的柜子前,动也不动,已经不知道坐多久了,连时间也没兴趣知道。
见我不答,他继续说:「你这样,真是可悲。」来探望我的人,有的奋力摇晃我双臂,也有拚命在我耳边喊我名字,更有跪坐在一旁看着我哭的(其实就是贝蒂),但我都不为所动,我一度以为我和这个世界脱离了。彼得就站在那,也不动,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我、讽刺我。
我眨眨眼睛,内心依然平静。「你也想离开吗?如果逼你选择,你捨得离开吗?」见我不答,他也不激动,深吸一口气,更是心平气和,「如果可以的话,我也真想像你这样,逃避一切,好像就什么事情都不必面对了。」这话吸引了我,但我没有抬头看他,也许只要我对上他的眼,我就真的无法脱离现实了。
「可是你超级自私的,居然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小声,我的目光又迷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见璨璨啊。」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多少个夜晚,我都想着这件令人心碎的事实入眠。
「可惜你太愚蠢,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丢弃你。假设他有能力不让你悲伤,他一定早就做了。」顿了顿,又说:「你现在受的苦,一定没有他在台湾时那样难过。你太脆弱,她只好让你看看事实,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你不面对,永远无法知道璨璨想给你的一切。」
我抬头看彼得,身体剧烈的颤抖。「他……他想给我什么?」声音又乾又哑,我不却定彼得能不能听出我的话,我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他想给我什么?给我什么?」
后来想想,那时候他还真是狠心。「站起来,你过来我跟你说。」我坐久了,身体都僵硬了,一起身就贫血,一片黑暗,好一会儿才恢復光明。我脚一动,奇麻无比,走没几步路就跌倒了。
我摇摇头,「不行……动不了……」
「我不急,你慢慢来。」我抬头,对上他的眼,从表情才知道他很担心我。
走路对我而言是困难的,我只好用爬的,爬也爬得极慢,简直像残废。
我沿着墙起身,勉强稳住身子。「你说吧。」
然而,彼得只是从桌上拿了杯水给我。